天藍色咖啡館,桌上擺著小小的一瓶幹薰衣草,他坐在另一邊,修長的手指優雅地攪拌著咖啡。我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他無名指綁著的戒指上麵,那是一款簡單的白金戒指,上麵刻著幾個意味不明的字母。
他端起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調皮的咖啡沫沾在了嘴角,他從衣兜裏拿出了張深棕色的手帕擦了一下。
“明天開會的文件準備好了嗎?”他問我。
我看見夕陽從他頭上的玻璃中穿了出來,把他的右臉染成了金色,有些夢幻的模樣。我輕輕地甩了甩頭,好讓自己可以清醒一點。他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仿佛這世上隻剩下等待我的回答這一件事情,需要關注。
“會議文件已備好,但我遺忘在家裏了,還需要您和我回家去一下。”
“你的公寓離這裏遠嗎?”他問。
“大約10分鍾的路程,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我的聲音因害怕被他拒絕而顯得有輕微的顫抖。
“好吧!那我到你的公寓去取。”說完這句話,他便站起了身,大步向門口走了過去。
我趕緊起身,心神不寧地跟了過去。明天的會議至關重要,我早知道他會去取資料的。4月的風,夾著花香,夾著草的氣息,迎麵撲了過來,讓我有些微的安寧。春風美得像落入凡間的精靈,也洗滌不了我的靈魂,因為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將背叛我前半身所有的信仰,將把我拖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他大步流星地踩過被春雨洗刷過的街道,濺起了些許塵土,仿佛隻要走得足夠快,便可以追上時光的腳步,就不會被命運牽絆住。我小跑著跟在他後麵,新買的紅色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就如何我的心跳一般。這場追逐的遊戲短暫而又漫長,時間被切成了無數節,一點點地貼在了我的記憶裏。
但是,再漫長的路程也會有盡頭,再鮮活的記憶也逃不過時光。他終於停了下來,指著梧桐樹後一棟老舊的公寓問我:“你是住在裏麵嗎?”
我望著他,溫柔地點點頭。遇到他以後,命運便將所有的柔情都賦予了我。
“那你上去取資料吧,我在下麵等你,明天的會議對公司至關重要,我不希望有任何遺漏。”他好看的嘴唇一張一合,讓我無法集中精神。他的話,像是天空的雲彩,化成一股白茫茫地青煙從我的耳朵裏鑽了進去,又從另外一隻耳朵溜了出來。我默默地穩了穩心神,總算從這些字樣裏麵,提取了“在下麵等我”,“至關重要”這樣的詞彙。
又一陣風吹了過來,帶著幾分涼意,我拉了拉白色的小西裝,往他的方向望過去。他專心地盯著手機屏幕,沉迷在沒有我的世界裏。就算我站在他的身旁,也如路邊的青草,陳舊的街燈,隻是現實世界裏不得不出現的一個客觀的物體,沒有思想,沒有溫度,更無需關注。
我轉過身,發狠地咬了咬嘴唇,然後直直地向地麵倒了下去。身體挨著地麵的那一刻,疼痛伴隨著物體掉落的悶響,衝擊著我的腦門。他跑過來,用那雙幹淨的手將我扶起,無名指的戒子在反射的陽光有些刺眼。我舉了舉摔得麻木的胳膊,眼淚從眼眶裏湧了出來,一半是因為疼,另一半是因為心疼。
“你還好嗎?”他問。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絲毫關切,隻是簡單地詢問事實。
“哎呀……”我故作誇張地叫了一聲。“我的腳,好疼~我的腳崴了~”一邊說著,我一邊揉著完好無缺的腳裸。“要麻煩您去我房間取一下了。”
有一片銀杏葉從樹冠上漏了下來,慢悠悠地從我們中間穿過。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會,看得我額頭生出了密密的細汗。那目光好似已洞察我全部的小心思,但事已至此,容不得我有半分退路。
“我送你回房間吧!”好像過了一分鍾,又好像過了一整個夏季,他終於開口回複。我慢慢地站了起來,把胳膊放在他的手掌裏,一陣春天的氣息傳了過來,裏麵含著春花的甜味,含著嫩芽的酸苦,還有他身上汗氣散發的鹹味。
我的身體像是被風吹倒的蘆葦般,搭在他的身上。他扶著我搭上電梯,這個小小的長方體停在了5樓的位置,我向前挪了幾步,高跟鞋劃過地板,發出些細微的聲響。我掏出房門鑰匙,想到接下來的事,便覺心如擂鼓,整個心房像是充滿了水,一半攪著興奮,一半混著羞怕。我哆哆嗦嗦地開了門,那張標著520室的門牌抖了抖,仿佛在嘲笑我的不安和懦弱。
我將他請進了屋,他徑直向我新買的那張小小的藍色單人沙發走了過去。我這間小小的公寓,已經等待他良久,局促的客廳裏麵擺放的長方形小茶幾上,有他愛看的《金剛經》。茶幾上方牆壁上掛著公司員工的大合影,那是他與我唯一的合照。
他隨手翻看著《金剛經》問:“你也信佛嗎?”
“我不信佛,但也傾慕於佛學的淡泊與從容。真正的修行或許是,在某個時間碰到了一處,山高水遠的仙境,便在此築起了一座小屋。從此晨昏定省,在暮色藹藹中插上一柱清香,念一段心經,任山雨紛飛,草長蟲鳴。”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