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安排在側殿等待著皇帝的到來,身邊的人看見我一隻手緊緊攥著另一隻手的腕骨,以為我是緊張,安撫般地拍了拍我的手,雖然那隻手保養得宜,手心也很柔軟,可我就是喜歡不起來。

皇帝沒過多久就來了,可我的注意力完全被跟在他身後的人奪了去。

是他,竟然是他……

感覺有幾道視線都在我臉上來回逡巡,可我沒有半分力氣去回望,隻是愣愣地看著他黑如子夜的眼眸,依然是很和煦的笑容,隻是少了點什麼……到底少了什麼呢?我立即開始仔細回想。

手臂被人用力拉下,膝蓋觸到冰冷的地麵時我驀然驚醒,然後恭敬地行禮,說一些得體而又無傷大雅恭維之語,直到皇帝眉開眼笑,我才感覺自己方才的表現完全就如同個提線木偶。

“治兒,過來看看你未來的太子妃。”皇帝轉身親切地對他說。

太子……太子妃……我腦中有什麼嗡嗡作響,這刻我分不清我到底是什麼心情。

他聞言朝我走過來,步履翩然姿態完美,然後禮貌地對我笑,並不說話。我卻側過頭,因為不想看到他以如同對待陌生人一般的模樣對著我。

“這丫頭是害羞呢。”老公主像是為了挑弄氣氛,用歡喜的語氣說。

“嗬嗬,姑母眼光果然不錯。”皇帝的眼神像明晃晃的燭光般照射在我身上。“治兒,多和蘭漓親近親近。”聲音帶著股子意味深長,言罷又看向老公主,“朕陪姑母逛逛禦花園吧,讓他們年輕人單獨處會兒。”

和他並肩走在回廊上,我心中回想著老公主在馬車上說的話,太子李承乾被廢,接著魏王也被降位流放,皇九子晉王李治成為了太子。

昔日的晉王,今日的太子。

“在想什麼?”他的聲音在耳邊淡淡響起。

“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將會是夫妻?”我答非所問。

“不會有意外。”他聲音雖輕可卻不容置疑。

我笑了,“那很好。”

他也笑,卻不再是那種心無芥蒂的微笑,我看著竟然生出種悵惘的感覺,可依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蘭漓,父皇讓我們多親近親近。”

“該怎麼稱呼你,殿下嗎?”我依然答非所問,麵對他,好像那些曾經被分毫不差地灌輸進身體的嫻熟指令都消失了樣。我並不想叫他殿下,我寧願什麼稱呼也沒有。總覺得任何言語都會是我和他之間橫梗著的阻礙。

可他頷首,“恩。”

“哦。”我有點失望。

“撲哧——”他突然笑了出來,我又像是被晃了眼樣,那刻突然覺得他或許也會……喜歡我。

但後來我明白,喜歡,真是個奢侈的玩意。

繁瑣的婚禮過後,我們麵對麵地看著對方。他臉色有些紅,可眼神無比清明,那裏麵沒有高興也沒有喜慶的色彩,我也明白對他來說這場婚禮甚至連他的一個真心笑容都換不到。

“殿下。”我第一次開口這麼叫他。

他無聲地示意我繼續。

“以後誰讓你流了一滴血,蘭漓定會百倍乃至千倍地討回來。”那時我不知道早已沒人再能讓他流哪怕是一滴血。

他眼神在一抹驚詫過後滑過許多深淺不一的暗色,良久,他開口:“我以為你會說,不許麵無表情,笑給我看。”

原來,他還記得我那天說的話,我垂首去端酒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無聲地笑,“殿下,我們來喝合巹酒。”

他接過,我們交叉著雙臂一飲而盡。然後他解開我們衣擺處同心結,握住我有些涼的手,靠近了一些,“現在,可以真正地親近親近了。”

我大膽地捧起他的發開始親吻,然後是眼睛、鼻子、嘴唇。對他,我覺得可以坦誠以對,我們都見過對方最不為人知的一麵,也隻有我,現在,以及將來,可以作為唯個有資格與他並肩的女人。

直到她出現之前我都是這麼認為,對蕭珍兒,他不過是寵,他其實從未對真心笑過,然而那個女人卻直在他打造的愚人天堂裏過著不明就裏的生活。可是她不一樣,從我第一次看見他小心保管的那幅畫像,第一次看見他為了個女人煞費苦心時,我突然開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