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懸明月下,迢迢大漠如雪。
龍朝大將軍趙政一個人騎著馬,迎風而立。
前方,這片大漠盡頭,是寬廣無垠的草原。草原上的北境人凶悍無比,曾是中原的噩夢,但是自龍朝開國以來,曆任皇帝一個比一個能打,反倒壓的北境百年翻不了身。
可是很顯然,當朝皇帝顧成林覺得這還不夠,他此番禦駕親征,便是抱著鏟除北境,一絕後患的野心而來。
隻是朝中軍中都有反對的聲音,隨著戰況逐漸膠著,這聲音越來越大,不少人希望皇帝見好就收,畢竟補給線實在太長,前線縱深又大,誰知道北境會不會被逼急了絕地反擊呢?
趙政雖然保持中立,但心中也是希望停戰的,隻不過那原因卻與勝負考量無關,而隻是他心中對皇帝越來越深的恐懼罷了。
趙政獨自站了很久,直到一個身著輕甲的女將軍騎著馬過來找他。那女將軍麵色白淨,神情冷淡,她見著趙政,言簡意賅道:“陛下找你。”
趙政策馬掉頭,往龍朝營地走去。和女將軍擦肩而過時,她低聲道:“陛下說要血戰到底。”
趙政恍若未聞,戰馬嘶鳴一聲,小跑著走了。
趙政走進禦帳,不著痕跡地抬頭一望。
隻見帳中有幾名身著銀甲的皇帝親衛龍驤衛,身形半隱在陰影之中;而燭火輝煌之處,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赭黃色的袍子,見趙政進來,把視線從沙盤上移開,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們已經越過了陰山,重挫了北境的精銳狼牙軍,如今離北境王帳隻隔著這最後一片沙漠,朕勢在必得,不允許任何人退縮,你可明白?”
趙政低聲回道:“陛下,末將並無退縮之意。”
“你騙不了朕,趙政。”皇帝冷冷道,“朕名震天下的愛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竟變成了牆頭草、窩囊廢?”
皇帝向來殺伐果決,尤其在謝皇後薨逝之後,幾乎是六親不認,動輒發怒。
哪怕趙政從小做皇帝的伴讀,後來順理成章成為他心腹之臣,也不能免於斥責,卻又不敢反駁,一時間隻好跪了下來,半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伴讀時期,他大可對皇帝道:“你好沒義氣,居然這樣說我。”
若是皇帝剛登基之時,他也可以說:“陛下聽了誰胡言亂語,這樣冤枉我?”
若是謝皇後還沒死時,他什麼都不用說,謝皇後自會好好安撫皇帝的脾氣。
可是現在,他卻什麼都不能說,隻是跪伏在地上:“末將死罪。”
這雖是套話,但他未必不擔心皇帝會真的殺了他——所君君心難測,誰說得準呢?
幸運的是皇帝見他認錯,氣終於漸漸平了。他沉默半晌,再開口時,語氣頗為溫和:“起來罷。”
趙政站了起來,皇帝卻沒有看他,而是凝視著桌上燈火:“朕最近總夢到皇後。”他聲音如囈語,“皇後說等朕很久了,如今終於可以和朕團聚了。”
趙政眉頭一跳。
皇帝緩聲道:“趙政,你說朕是不是要死了?”
趙政止住心下的震顫:“陛下龍體康健,千秋正盛,何出此言。”
“哈!”皇帝笑了一聲,倒在圈椅上,仿佛不經意問道,“聽說你最近見了一個大理女人?”
趙政手心都是汗:“何人出此妄語?還請陛下明察!”
這罪名萬萬不敢受,一受就是謀逆叛國,株連九族。自五年前滅大理國以來,已經有無數人因為這個罪名人頭落地,乃至朝堂官員,聞“大理”二字而色變。
如果說出征北境是因為北境屢屢犯邊,因而勉強還算名正言順,那滅大理國則完全是不義之戰,當時上下臣民也多有微辭,甚至史官都以批評的語氣寫下了這段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