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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魂遊記
血性之淚
更新時間2010-2-23 19:23:45 字數：1464
我不自誇，我是一個心理素質穩定的人．冷靜近乎冷血，鎮定狀如麻木遲鈍．我的淚腺絕對不發達，至少二十好幾年沒有哭過了．上次流的淚，早在記憶裏風幹枯萎，自己都記不得什麼時候了．５．１２下午，當我逃離搖搖欲墜的辦公樓，站到顛簸搖晃難以立足的空地上，身旁有女同事在哭，我隻是低低地勸慰著，鼓勵著，那時我沒哭．５．１２下午，我在縣人民醫院一趟一趟幫著運送傷員和死者.當我抬著擔架穿行在死者家屬呼天搶地的悲嚎聲中，穿行在醫護人員的瀅瀅淚光中，那時我沒哭．幾天後，有同事跟我講，市裏組織的首支衛生防疫應急分隊於昨天深夜或今日淩晨抵達北川．七八個成員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同誌．帶隊領導我認識，是業務好沒架子挺豁達樂觀的一個人．當他們目睹北川地震後的慘景，這位領導哭了，隨行隊員也哭，幾個大男人在廢墟上哭成一團．．．．．．我的心被觸動了：他們哭是出於恐懼嗎？那天我同時聽到一個傳聞（真實性有待考證）：最早趕到北川的一支解放軍搶險救援突擊隊約三.四十號人，麵對仍在不斷餘震的北川，從指揮員到普通戰士，人人失聲痛哭．這都是流血不流淚的鐵錚錚的漢子啊!你能說他們哭是因為恐懼嗎？我開始震撼了：幾十條漢子一齊痛哭，該是何等悲烈的場景！我思索著，試圖找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忽然接到領導通知，要我趕赴A縣X鎮完成一項工作任務．隨行有臨時編組的三位外地同行．當我們抵達滿目瘡夷的X鎮，昔日的熱鬧繁華已成過眼雲煙．到處是垮塌的房屋，地麵還殘留著未及清洗的血跡．我們踩著瓦礫碎磚，小心翼翼穿行在麵目全非的街道．身側突聞響動．近了.那是一個人狗一樣佝僂著身子,在一間傾圯的平房裏翻找什麼.
我們大呼:快出來哦,裏麵危險.喊得聲嘶力竭,那人恍若不聞.終於,他還是緩緩轉過頭來.這是一個頭上手上纏著滲血繃帶的老人,滿臉汙垢,目光呆滯,木然注視著我們,粗大的喉結上下抖動,用一種幾乎不象人類發出的聲音,合混,嘶啞,不包含任何感情色彩:我看一下孫娃子是不是在下頭.也許,這老人已經悲苦哀痛近乎麻木了.他繼續喃喃低語,說些什麼誰也沒有聽清.
此刻餘震又開始了.震級不算高,但房屋還是嘎嘎作響,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我們幾乎強行把他架出來.那老人喉結抽搐,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嗥.我至今仍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它的語言......
離開的時候,那老人兀自在廢墟前逡巡.好在他的家人已經趕過來.
大家心頭泛起一種酸澀的東西,彼此的眼裏滲出一點鹹鹹的液體.幸好那時手頭忙著工作.
回到車裏我想著那老人,眼淚不可遏阻奪眶而出.我摘下眼鏡掩飾地檫著眼睛,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三位外地同行再也繃不下去,一齊哭了.
司機刹了車,回頭勸慰,你們怎麼啦,都別哭好嗎......一言未畢,他也流下淚來,轉身伏在方向盤上泣不成聲.
五個成年男人在車裏抱頭痛哭,淚水落滿衣襟......
檫幹模糊的雙眼,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這眼淚絕不意味著膽怯恐懼,它是人類共有的一顆悲憫之心,它折射出人性中最偉大最閃亮的光輝;這眼淚是不屈,是勇氣,是血性;這眼淚衝激蕩滌著人性的卑微,自私,怯懦,它是世界上最絢麗最燦爛的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