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繁華落處朱門掩
三月陽春,夢回鶯囀。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
鄉間路上,一仗行人踏青而過,馬蹄下,芳草如絲。
為首的年輕男子手挽韁繩打量周遭:四下皆是郊野卻絕不荒涼,眼見已近都城,連一花一木都沾了些許繁華煙水氣。
這人間,還有什麼清靜地麼……
年輕男子搖頭而笑,眼中看不出神色。
“……晚亭公子”身後一人緊上幾步,垂首道:“近京了,公子是否更換官服?”
年輕男子瞥他一眼:“待到應酬時再說吧,何苦擾了百姓。”
“……是。”
那人回歸本位,望著端坐馬上的修長身影微微而歎:晚亭公子不欲鋪張,隻作尋常旅人打扮,此刻,有誰想到,這個眉眼雅致秀若遠山的布衣青年,竟是在大漠孤煙中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江晚亭,原本一品當朝位極人臣,正是春風得意的年紀,卻自請離京到漠北塞外鎮守邊關。他一不領兵,二不打仗,卻在刀劍陣中舉足輕重,一計功成,足以顛覆三軍。
別人不明緣故,跟隨多年的他卻了解公子心思,分明是逃離朝中是非之意。都道少年登科功成名就,然而伴君如伴虎,四麵同僚若鶩,卻那得半分自在?漠北苦寒心機卻少,隻需稍加周旋,身處其中滿可以清閑的了。
此次,皇帝生辰進京朝賀,難免又要做一番表麵功夫,公子多年不理這些勾心鬥角,這般進京,可得全身而退嗎……
“流雲?”
思緒被打散,他抬頭,正對上那對溫潤含笑的眸子:“公子……”
“流雲這樣整日介愁思,可叫我於心有愧啊。”江晚亭笑道,“放心,朝中風雨,卻還難沾我衣。”
他明白的……
流雲低著頭稍稍打躬,心下卻是一暖。
這麼多年了,這份心思,竟始終不變的……
流雲、流漪、流香,在晚亭公子還是總角幼兒時就伴在身邊的三個貼身侍仆。
當初隻是給小公子作伴,哪知,這一伴,便是十四年。
十四年啊,他們看著老爺夫人相繼亡故,看著晚亭公子變成江大人。
依舊沿用舊日的稱呼,依舊同舊日般親密知心,太久的時間,他們的陪伴,已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習慣。
看嗬,晚亭公子,也是知他們的心的……
再抬頭時,城牆高築,朱紅鉚釘大門上鐫著正氣磅礴的兩個大字“鋆歌”。
終於是到了。
流雲抿著嘴,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進了城,入朝晉見,龍顏大悅賜下國宴。席上大歌大舞觥籌交錯,百官赴勢。一時間,滿耳盡是阿諛之聲,滿眼皆為諂媚之態。
好容易熬到散席。
江晚亭暗鬆一口氣,急欲退去,卻被一人扯住了衣角。
來人是梨州刺史方誌齋。
江晚亭知他是油滑之徒心下不喜,麵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方大人有何見教?”
方誌齋擺擺手,打個哈哈:“這可不敢。江大人,你瞧皇帝陛下這宴,可擺得如何啊?”
江晚亭一愣,不明其意。方誌齋嘻嘻一笑,續道:“繁弦急管恁地無趣。梨州靈和班的戲在天下都是有名的。下官此次進京特意命他們跟從前來,誰知沒能入皇帝龍耳。也罷了,皇帝一聽,若叫這靈和班永駐鋆歌,我梨州,可少了多少情致?不過皇帝沒耳福咱們有,明晚下官即在百官行府搭台,屆時還請大人賞臉。”
江晚亭一麵客套稱謝一麵暗暗叫苦。百官行府是皇帝建來專備百官進京朝見之用,自己一行此次亦宿在那裏。這方誌齋竟帶伶人搭台,這夜間,卻又不得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