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一九九六年的秋天。
柳如是的眼睛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喊:“媽,醒來了!哥哥醒來了!”接著是一陣驚喜交加的躁動聲。他仿佛聽到母親在耳邊叫他:“如是,如是,你終於醒來了!”接著是嚶嚶的哭聲。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醫院的病房裏,四周站滿了人,有父母、妹妹,還有才戀愛了二個月的女朋友江姍姍,他們好像剛剛才從悲傷和焦急中恢複過來,在疲倦的臉上露出喜極而泣的笑容。他努力地朝親人們笑了笑,想坐起來。爸爸按住他的肩,勸慰道:“先睡會兒,等醫生來了再給你做個檢查。”這時醫生和護士都進來了,把溫度計遞過來讓他自己放進口腔裏,同時給他量血壓,完了又把冰涼的聽診器塞進他的胸部。隻聽醫生自言自語地說:“怪事,都正常呀。”
後來,他才知道他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一家人急得要死,父親長籲短噓,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妹妹和姍姍都哭紅了眼睛,送到醫院打了一天一夜的吊針。原來,昨天晚上,他母親看他這一向心情不好,每天窩在房裏不出來,怕他搞壞了身體,就做了一碗宵夜喊他吃。敲了幾次門沒有反應,家裏人有些慌神,把門打開一看,隻見他伏在桌子上,用手摸他的額頭,好像有點熱,生病了,怎麼辦呢?工廠跨了,廠醫務室也沒有了,柳如是一家人所在的工廠宿舍區位於市裏的開發區,離城裏還有八九裏路遠,沒辦法隻好趕快讓他妹妹打電話120叫救護車來。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把他送到了醫院急診科。值班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開了單子讓他家人交了錢,馬上給他檢查。但是,一陣忙乎下來,各種檢查診斷都用過了,醫生發現他的各項生命體症都很正常,到底搞不清楚他得了什麼病,找不出確切的病因,隻好保守療法,先輸幾瓶液體。
其實,柳如是的身體是很建康的,從來沒有害過病。他一米七八的個頭,濃眉大眼,身材碩長,一表人材。他的父母親都是國營工廠的老職工,幾年前提前內退了,退休工資低得可憐。柳如是從小很聽話,特別喜愛讀書,尤其是那些曆史典籍。但是他高考的時候,聽從母親的話,為了就業考慮,卻報考了工科。六年前從一所普通大學畢業後分配到父母所在的工廠,從事技術工作,由於工作努力,年年被廠裏評為先進工作者,當上了助理工程師,做上了車間主任的位置。隻是有一個缺點,平時不愛講話,顯得有些木納,每天上完班後就直接回家,深居簡出,除了偶爾的同學和同事聚會以外,很少單獨到外麵去玩。所以今年二十七歲了,還沒有結婚,和他一起畢業的同學大多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了。這也成了他父母的一塊心病。實際上,他心裏有主意,想先奔事業,就把個人的事放在一邊了。目前的這個女朋友姍姍是二個月前由別人介紹認識的。柳如是正對事業一片憧憬的時候,工廠因為受沿海走私產品的大量衝擊,產品積壓賣不出去,加上欠了銀行大量的貸款,市裏沒辦法隻好突然宣布破產,除了法人代表廠長一人由市裏另行安排工作外,其他人一律下崗,自謀出路。這個變化如同給了他當頭一棒,就象一個國王辛苦建立起來的帝國垮塌了一樣,簡直絕望到了極點。要知道,他把青春最好的年華都貢獻給了企業呀,早知道有今天,他還不如像其他同學一樣直接跑到深圳去發展,說不定今天也成了一個小老板了。一連幾天,他都沉默寡言。那天,他回到家裏翻出了這些年所獲得的一些獎狀和榮譽證書,惡狠狠地罵了一聲“見鬼去吧!”就一把將抽屜的那些獎狀和證書一齊從四樓上的垃圾口裏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