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內重新平靜下來,落乾一眨不眨的望著冰殿大門,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血紫金黑袍的身影從冰殿大門走入。
昆吾血餘麵無表情的望著落乾,問道:“你可知錯?”
落乾行禮道:“兒臣知錯。”
“你有何錯?”
“兒臣不該擅自遠行,令父帝和母後擔憂。”
“還有呢?”
“兒臣亦不該打傷侍衛,有背家訓克明正德之誨。”
昆吾血餘皺了皺眉,道:“你錯就錯在,受一個小小的遊魂蠱惑,還妄言要放棄妖力,做一個人族,此舉,非但是我昆吾之辱,還是整個妖界之恥!”
落乾抬起頭,道:“父帝,唯獨此事,兒臣無錯。”
“孽子!到了現在仍不知悔改,看來你是想一輩子呆在這冰窟之中了?!”
“父帝!兒臣實在不知自己錯在哪裏!兒臣無錯!兒臣隻是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難道這也有錯嗎?!那麼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是對的呢?!將自己的生命交付於您的安排,走您要我走的道路,這就是對的嗎?!即便這會使兒臣痛苦悔恨一生也沒關係嗎?!”
“住口!你想追尋自己的道路,你可知有多少妖為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獻出生命和靈魂?!你可知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是我和無數將士付出多少鮮血才換來的?!現在你想拋棄就拋棄,你以為你輕而易舉決定自己的生命嗎?!你既生為昆吾之子,就必須肩負起昆吾的責任!這是你的天命!”
“父帝!”
“到此為止吧!”昆吾血餘拂袖而去,臨到冰殿大門時,突然停下來道:“今日起,你不必在此受罰了,一個月後與幕越氏嫡女成親。”
等到落乾走出冰窟時,昆吾依舊是那個樣子,陽光閃耀奪目卻無法為這覆蓋著冰雪的土地帶來溫暖,錯落有致的亭台房屋令他莫名地產生了一股陌生感。
落乾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走過重重回廊,侍女和妖侍們畢恭畢敬的向他行禮問安,他的雙目卻依舊空洞無光,直到來到了鳳棲院,母後的院落。
母後早已等候著他,撫著他的額頭抱住了他,道:“乾兒,可有受傷?”
“未曾。”
“乾兒可餓了,來,進來吧。”母後牽著他的手,將他領到院中,道:“別生你父親的氣,他最好麵子,你此番說出那些話來,他當然不能一笑而過。”
“母後,我錯了嗎?”
“孩子,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心,唯心之所向,才是幸之所至,若你不幸福,那母後也萬分心痛,所以,無需在意他們的目光,做你自己吧。”
落乾沉默了一會兒,道:“母後,您說阿寧還活著,是騙我的吧。”
“乾兒……你可知你的阿寧究竟是誰?”
“我的阿寧?母後,你說錯了,我從未擁有過什麼,也從未付出過什麼,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我自己的恐懼找借口,不過是逃避我的宿命的借口,從頭到尾,我除了傷害她,什麼也沒做到,我不過是一個幼稚可笑的孩童,用那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做一些瘋狂的事,然後我就可以說,我盡力了,但是,但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從沒做對過什麼……母後,您斥責我吧,隻有這樣才會讓我好受些。”
“乾兒”帝後撫著落乾的頭,道:“你還小,你還無法看清你自己,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當你靜下心來,重新看看自己,看看你所做出的決定,你就會發現,你的心中充滿了愛。你不必苦惱於自己的錯誤,不必沉浸其中,你要做的,是重新看一看自己,看一看在你的心中,留下的是什麼。”
昆吾瀧香站在鳳棲院外等了多時,終於看到落乾神情落寞的走了出來。
“乾兒,你要去哪兒?”
“姑姑,何事?”
“這是那個孩子留下的,我幫你收著了。”昆吾瀧香遞過一隻通體晶瑩翠綠的葉子。
落乾看著那葉子。怔了許久,接過來,道:“多謝姑姑。”
昆吾瀧香擔憂的看著落乾離去的背影,歎息一聲。
落乾茫然無神的走著,他感覺自己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隻走了幾步,等他再度回過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站立在休塗山頂,這裏曾經什麼都沒有,一片荒涼,於是他們就在此種下許多樹苗、花苗和草籽,還搬來一塊造型奇特的青石,所以現在,這裏一片青綠,遍地落英,忙碌的蜂鳥在花朵之中飛來飛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草香混合的味道。
落乾倚在青石旁坐下,看到一株蒔蘿蓮徐徐舒展枝葉,茁壯生長著的鵜鶘木上停著幾隻單足鳥,漫天的落花灑在他的肩頭,阿寧在不遠處的草坪上認真的數著到底有幾隻螞蟻,落乾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然而很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無邊的血雲將最後一縷陽光吞噬,天黑了下來,落乾再也看不到疏放散漫的蒔蘿蓮,看不到曆經風霜的鵜鶘木……
落乾站起身,肩上的花瓣簌簌而落,他朝著北極天櫃的方向走去,那座妖界最高的山仿佛一個可親又可憎的怪獸,等著他自投羅網,他的身影漸漸淹沒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