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帶教老師,用一種幾乎是教科書一般的手法迅速的切開皮膚、鈍性分離、沿著結腸帶找到發炎的闌尾,甚至因為病人長期發炎而導致的腹腔粘連也被他輕鬆解決,最後衝洗腹腔、關腹、縫合。他瞧了一眼牆上的掛鍾,27分鍾。幾乎能媲美腹腔鏡的速度了。
一共推了三支丙泊酚和一支力月西,僅僅用掉一個腸鏡檢查的時間。
宋之孝忽然對眼前這個人從心底裏產生出崇敬。
不因為他的善意或者醫術,僅僅因為他在幾乎沒有對任何人產生威脅的情況下維護了自己的職業美學。
理智的善,簡直專業得可怕。
洗手的時候宋之孝委婉地向他的老師表達了他無處安放的小粉紅,而他的老師一句話毫不留情將他剛剛產生的憧憬按在地上使勁摩攃:
“哦,你不知道他嗎?他叫李榮光,很有名的生物學家,政府方麵都吃得開的人物,我覺得他應該有辦法帶我們出去。”
剛剛萌芽的小粉紅碎了一地,粘都粘不回來。
陸闌秋尤似不滿意似得繼續打擊他:“今天上午你寫的病曆,我抽空在手術室的電腦上看了。”
宋之孝心裏咯噔一下。
果然對方接著道:“全體粘貼複製,連左右結腸都沒有改,我的鍵盤是被人摳得隻剩Ctrl C加V了嗎?”
他現在已經無暇去照顧自己之前升騰起的敬仰之情,因為他們已經被對方的話語打擊得胎死腹中。
對方臨走時拍拍他的肩:“不怕,你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學習。”
當他對著自己落花逐流水一樣四散而去的天真哀悼的時候,半汙染區的走廊裏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之後便看到匆匆而至的人群,驚慌尖叫著四處奔逃。
一種山雨欲來的味道。
宋之孝趕緊攔下一個護士問明情況,那護士慘白著一張臉,魂不守舍道:“是小唐,她瘋了,竟然趁著大夥兒不注意,把手術室大門打開了,和一個怪物抱在了一起!主任已經被咬死了,趕緊跑吧!”說完,就慌不擇路地朝手術室裏麵跑去。
宋之孝楞了一下,終於想起小唐是之前那個丈夫死在外麵的麻醉師。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近在咫尺,宋之孝尚在反應之中,隻見他的老師已經眼疾手快地衝了上去,一把將半汙染區與生活區的大門拉上,之後便朝手術間跑去。
很快便看到他和護士兩人將尚在麻醉之中的病人推了出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忘吼他一聲:“還愣著準備當口糧麼,趕緊過來幫忙!”
他這才連滾帶爬地跑過去幫忙,三人齊心協力將病床推進剛剛清點過物資的庫房,又將大門用架子抵住,宋之孝做完這些已經腿都軟了,隻能心驚膽戰地坐在門後聽著外麵的情況。
那年輕護士已經嚇得花容失色,一雙手哆嗦得厲害,一臉想哭而不敢哭的表情,已經開始兩眼一翻神經兮兮地念往生咒了。
還是個佛教徒。
宋之孝好容易才把打了結的舌頭捋直:“怎麼辦,陸老師,咱們會死麼?”
醫院裏到處都有胸痛時鍾,連倉庫也不例外,他現在無比痛恨那據說要價好幾千的電波鍾,因為這東西正矜矜業業地進行著他的死亡倒計時。
陸闌秋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冷靜地查看病人的情況,默默盯著鍾測了一分鍾生命體征,又看了看病人的瞳孔,道:“快醒了。”
宋之孝差點哭出來,崩潰道:“陸老師,你快說點什麼吧。”
陸闌秋這才轉身對他道:“危機來臨時,恐懼除了讓你產生腎上腺素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庫房大門因為從前出現過失竊,是新加裝的,是除大門之外最牢固的,如果這裏也被攻破,其他地方也不會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