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玦吐吐舌頭,白皙的小臉上小花貓似的一道道泥汙,疏影忍不住拿著帕子把他的臉擦幹淨,又問了一句:“為何?”

那時候真真是童言無忌,玄玦眨著眼睛,天真道:“我看上你了。”

疏影的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也許是頭一回見著這麼直言不諱的。

玄玦又朝他傻嗬嗬笑了一聲,轉眼便繞過疏影,直直進到了他的屋子裏,窩在裏頭,再也不肯出來。

這便是初相識,彼時年少無知,跟屁蟲似的跟在疏影身後,片刻不離,瞧見他一個微笑就像瞧見彩虹一般興奮,那是一種很單純的情緒,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情緒為何而來。

之後的故事泛善可陳,無非是兩人住在一起,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過去,平靜而美好,兩人外出遊玩,從橫笛村到雲州,雲州的街巷上,偶然碰見張家的二公子,那人沒瞧見他們,疏影卻直勾勾地盯著那人瞧個不停,目光中有著些許探究,玄玦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疏影卻隻是敷衍。

那個時候不知道,還以為是疏影對那個人有意,現在卻明白,疏影之所以注意到張二公子,不過是因為陰差陽錯,老道士無意間將疏影的妖力封在了張二公子身上,多年後疏影見著張二公子,察覺到被封上的妖力,當然會注意。

疏影察覺到了這些,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他想奪回自己的東西,可那老道士卻忒缺德,下了個咒,疏影想要取回妖力,既不能殺了張二公子,也不能強行索回,隻有一個辦法:交歡。且不說這方法有多不人道,就算用這辦法,也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可疏影不管,他本就是妖,向來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主兒,也沒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的顧及,他隻想要回自己的東西。

他主動去張府裏當小廝,意圖接近張二公子,玄玦也不知道他心裏打的什麼算盤,便跟著他一道去了。

之後的事情不必再提,是玄玦先前知道的那些,訴情、沉溺、煎熬、疑問、決裂。

如此簡單,那個時候玄玦知道疏影是真心,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不上他的妖力,於是與他決裂。

再然後,心中有結,鬱鬱而終。

這一世,他尋到了自己,百般嗬護千般疼寵,似乎是在彌補什麼。

玄玦有個疑問,前世算上今生,都沒有聽到確切的回答,現在他還是想問:妖力與玄玦,哪個更重要。

若是他在,一定會選妖力,是了,前世便是如此,就算去問,也是那個結果罷。

不對,不對。

玄玦想起來在茶樓的時候,老伯說張二公子莫名其妙地暴斃,玄玦記得,他的師父,也就是封疏影妖力的老道士曾同自己說過,他那個咒靈驗無比,妖力封在一個凡人身上,於那凡人無礙,反而對身體有利,就算妖魔全數拿回了妖力,凡人也不會有什麼大礙,若是將妖力全數拿回,那妖魔便殺不得被施咒的凡人。換句話說,如果疏影真的將他的妖力拿回,便無法傷害張二公子,張二公子也根本不會莫名暴斃。

他師父還說,若是中途放棄,便隻能得到十分之一的妖力,還不一定能自由使用,但這時候,妖魔想要對那凡人做什麼卻是不能限製的。

他的師父雖缺德,卻從不扯謊,玄玦一向信他。

這麼說,疏影他終究是放棄了妖力,選擇了自己,雖然有些遲了,但他終究是選了自己不是嗎。

心中的疑問得到解決,疙瘩也就自然而然解開了。

他離開之前的那句:“我等你。”看似沒頭沒尾,玄玦現在卻是明白了,他等他想起一切,然後讓玄玦自己做出抉擇。

去,抑或是留。

玄玦現在情緒起伏不穩,卻是一心地想要見他。

也顧不得是深夜,他披衣出門,飛也似的一路奔跑,夜風寒冷也顧不得,滿身疲憊也顧不得。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回到楚絳的宅子裏,他說他等他,就一定會等。

門關著,玄玦隻好翻牆,多虧自己身手不錯,沒有太過狼狽。

一路飛奔,直到他的住處才停下了,玄玦試著推了推門,推不開,於是他開始敲門,敲了一會兒也沒人應,心中急躁,敲門變成拍門,最後飛起一腳狠狠將門跺開。

門開了。月光柔柔落到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