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瑕笑容不變,從口袋裡抽出紙巾,慢慢擦拭著剛才和顧南芵握過的那隻手,手心、手背,還有每一根手指,彷彿觸碰到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什麼骯髒不堪的東西。

顧東玦先帶他們去了二樓顧母的房間看望顧母,蘇瑕一進門便聞到淡淡的藥味,而後便看到躺在床上,渾身不動,還有眼珠子可以轉來轉去的顧母,登時,鼻尖泛酸,眼眶朦朧起來。

顧母未嫁入顧家之前也是豪門閨秀,不比顧家差到哪裡去,因而她渾身皆是渾然天成的優雅和端莊,一舉一動無不散發著門夫人的高貴氣質。蘇瑕剛嫁入顧家時十分忐忑,怕這個看起來便是高不可攀的婆婆會嫌棄她,所以每次和她相處,都是唯唯諾諾,說話都不敢大聲。

但自她生日宴會那件事後,她和顧母的關係卻一下子親近了起來,顧母平日在家,閒暇無事便教她如何言行,如何舉止,耐心又可親,那也是蘇瑕第一次體驗到這種類似母愛的感覺,更不要說後來她為了撮合她和顧東玦,明裡暗裡幫了她那麼多次。

她覺得,顧母是整個顧家唯一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在巴黎的時候,她還時常和安東尼、羅賓夫人提起她,那時候她以為,顧母一定是在大洋彼岸的這裡,穿著合身剪裁的服飾,端坐在陽光底下,品茶看書,無論多少歲月都帶不走她的驕傲和矜貴。

可,事實卻是……

她穿著寬鬆的睡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常年服用藥物卻沒有運動,使得她的皮膚變得很鬆弛,膚色也是病態的白,因為時常要做檢查,為了方便,乾脆將頭髮都剃掉,隻戴著一頂不倫不類的圓帽子,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暮老人,一日日等著生命逝去,等著歲月盡頭。

「……」

蘇瑕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一個字,隻有眼淚飛速掉下。

顧東玦站在她身側,比安東尼先發現她的眼淚,順手抽了張麵巾紙遞給她,又去掖了掖被子,淡聲道:「雖然四肢不能動,但意識還是有的,媽她知道你來的,你和她說話她也能聽得到。」

顧母的眼眶似乎也溼潤了,一眨不眨地盯著蘇瑕看,蘇瑕走了過去,在她床邊蹲下,握住她的手,這條手臂上滿是針孔,蘇瑕將她的手掌貼著自己的臉,看起來是想和她說說心裡話,安東尼很紳士地迴避了,顧東玦最後看了她們一眼,也跟著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他們兩人一走,屋內便隻剩下蘇瑕和顧母,蘇瑕去洗手間擰著一條熱毛巾來給她擦手。

「媽……」她還是習慣這麼喊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當年我走的時候,您竟然病得這麼嚴重,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走……」

蘇瑕咬著下唇,眼眶紅紅地說:「我知道您想說您不會怪我,可是我怪我自己啊,明明一直都在給你添麻煩,卻在您最關鍵的時候一走了之,這麼多年也沒回來過……」

顧母的眼睛眨了眨,蘇瑕知道她是想問她這些年去了哪兒,過得怎麼樣?

蘇瑕連忙堆起笑:「媽,您別擔心我,我和顧先生離婚後,去了巴黎,很幸運地成了羅賓夫人的關門弟子,我現在有能力可以照顧自己了……」

顧東玦和安東尼在客廳用茶,兩個男人都是那麼出眾,即便是相對著,從氣質或舉止上,皆是不分高低,挑不出半點缺點。

顧東玦淡聲道:「m`k不是剛簽了幾個合同?安東尼先生不用回去主持大局?」

「沒關係,現在是網絡信息時代,就算有緊要的事,也可以直接視頻會議。」安東尼微微一笑,「再說,留diana一個人,我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