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江南雨水格外的少,正月便始的豔陽高照,一直到四月,雨隻淅淅瀝瀝下了半日,這害得每日要喝幾大碗雨水的秋辭,如臨絕境。吉量收集的雨水就要見底,沒水喝,她不過忍些焦渴罷了,最要命的是《秋辭賦》裏的許多植物太過驕矜,要是一日不給水,就成片成片枯萎,植物一死,異獸沒了食物,饑寒起逃心,長此以往,事態定要不可收拾。
源於白水山,水深到據說能淹死一頭窮奇的白淵,此時竟也漸漸露出幹涸之象。這顯然是件棘手的事,白淵是大荒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生命之淵,不僅方圓千裏的異獸離不得它,神祇昆吾更是將它視作珍寶。
那昆吾是黃帝的陶正,他製的陶最是美觀牢固。器身裹上一層釉漿後,色澤如金,若螢火之聚,為天帝最喜。然昆吾生性慵懶,自封神後,終年流連於天地美景之間,再也無心製陶,留存在六界的陶器屈指可數,天帝叫人將孤品擺在通明殿,光出照日,滿室金光。通明殿因此有了另一個名字,金霄殿。
一日,昆吾拎著個金燦燦的陶葫蘆找到秋辭,說要與她做交易。
昆吾腦袋曾被湯用鉞砍出一道大口,留下了頭疾,他夜夜不能安眠,故才寄情山水,聊解痛苦。也不知他哪來的消息,斷定白淵之水有養氣凝神之效,願用名下所有換取一夜深眠。
秋辭知那陶葫蘆的價值,便是天帝也垂涎已久,昆吾不過是想要一桶洗澡水,大好買賣她沒道理不做。
夏娘抱著小菌人,用碾碎的甘柤果喂食,缺少雨水滋養的甘柤果又酸又澀,小菌人皺著眉頭不肯吃。秋辭慣是這裏霸道強勢的暴君,誰都恨她,卻也誰都怕她,她隻瞥了一眼,小菌人便嚇得直打嗝,最後埋在夏娘胸前,哇哇大哭起來。
夏娘邊哄著菌人邊嗔怪秋辭道:“眼見是你暴戾恣睢,把他們都嚇成什麼樣了。”
秋辭冷哼一聲,“是他們不識好歹,他們也不去想想,是誰養著他們。”
夏娘看著眼前的凋零之態,憂心忡忡,“到底外麵發生了什麼,如何不肯落雨?”
菌人的腦袋與常人無異,四肢卻會隨著年歲增長,逐漸萎縮,哪怕最後隻剩一個頭也能再活一百年。因為全身營養都給了腦袋,注定他們比《秋辭賦》中別的生物都要聰明,故而自詡為智者,最喜歡躲在藤蔓裏搬弄是非。
秋辭本就不待見他們,近日她又聞到風聲,跂踵逃逸與菌人脫不了幹係,便更不喜。她伸出手指彈了彈菌人的腦門,力度之大似乎都要震爛他的腦漿,菌人眼冒金星,幹嘔了幾聲,她卻轉身壞笑著,“大概上天又覺著凡人無聊,特地放些劫難下來逗他們玩吧。”
菌人雙眼水汪汪,叫喊著要去尋母親,夏娘捉他不住,又想起自己的阿華,有些傷情道:“我如今躲在賦裏也幫不到什麼忙,辛苦娘子了。”
秋辭笑著擺了擺手,隻回了句無妨,便又問道:“長恩如何了?”
夏娘道:“還是老樣子。”
秋辭意會,囑咐一句便揚長而去,“你同他說,張茗眼下無憂,讓他冷靜勿要吸靈,等解決了跂踵,我就帶他下冥府。”
苦竹不知奴兮這個名字,但是聽到事關武陵娘,他便出奇的緊張。他起先什麼也不肯說,隻叫秋辭等人留下,直過了三日,他敲開了秋辭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