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春,扶遠侯府門前一陣騷動,羅戰指揮著家丁們將一樣東西抬入府中,隨後大門“砰”地一聲關合。
一個挑著扁擔的貨郎聽見聲音,探頭探腦地從胡同裏鑽出來,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街巷上陸續有人走動起來,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貨郎走出好遠,和其他人湊到一起,低聲說道:“瞧見了麼?方才那個被抬進侯府的麻袋,鼓鼓囊囊的足能裝下一個人呢。”
另一人馬上道:“瞧得真真切切,而且那麻袋還在動,分明是個活物!”
“嘖嘖,那位又在作孽了,要我說啊,這樣惡貫滿盈之人,病死都是活該!還尋什麼大夫啊……”
“可不是麼,當年屠城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有今天,十幾萬的冤魂豈是說散就散的?”
“但我聽說那事兒也是有原因的,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不是?”
其餘人一聽,紛紛用異樣的眼光瞧著說話之人:“兔子?你是不是剛來京城啊,那分明就是豺狼虎豹!”
“……”
幾個貨郎唏噓一陣,漸漸散開了。
*
而京城裏人盡皆知,扶遠侯府裏住著的那位爺,自從兩年前從邊境戴罪歸來後,便如同被鬼附身了一般,不僅形貌可怖,還在病榻上整整躺了一年,如今剛有些起色,正四處尋找名醫。
但他有這樣的名聲在外,自然誰都不願為他診治,竟然尋了大半年也沒有結果。
此時,候府的家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著樹蔭底下不斷蠕動的麻袋,手裏拿著把短刀戰戰兢兢地不敢上前,不是他膽子小,而是這一路上實在被欺負怕了,直到此刻某些部位還在隱隱作痛。
家丁求助般地看向羅戰。
羅戰剛大口喝光一瓢井水,額頭上的青筋不斷跳動,他冷著臉,擦了擦嘴巴,一把拿過短刀,又對那家丁說道:“去請侯爺過來。”
然後他想了想,又把短刀扔在一旁,換了把更長的,惡狠狠地割開麻袋的繩子,看著兩隻細長手臂從裏麵掙脫出來。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發髻亂成一團,灰頭土臉的,隻剩一雙噙著淚水的眼眸,亮如繁星。
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看見身後高大的院牆,神情一黯,拚命想把麻袋蹬開,奈何雙腳雙手都被捆在一起,嘴巴也在進城的時候用娟帕塞住了,此時就像一條大毛蟲。
羅戰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目光一凝,提著長刀走上前去。姑娘驚恐地看著他,隨後雙眼一閉,綁在一處的手臂下意識地護在胸`前。
“嗚嗚嗚……”
傅沉正在後院裏讀一封竹簡,穿著一席黑色衣衫,肩背挺拔利落,並未束發,分明是居家的打扮,卻顯得生冷而不近人情。
家丁輕手輕腳地上前通報稱羅戰回府了,還“幸不辱命”帶回了一位名醫。
他按了按眉心,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何時下了這樣一道命令,但還是將竹簡擱置一旁,起身去查看。
還未走近,卻先聽到了一陣極其悲切的哭叫之聲,他眉頭一皺,快走幾步,待看清那邊景象時,腳步頓住。
地上一個小丫頭正在撒潑打滾,手腳都被綁著,平時在自己麵前端正得體的羅戰跪在一旁,雙手將長刀舉過頭頂,大有負荊請罪之意,同時嘴巴上還不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姑娘若是心中怨憤,大可拿在下出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絕無怨言,還請姑娘千萬莫要再鬧了,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
傅沉腦仁一疼,該是怎麼個“講道理”的法子講成了現在這樣?講得人家姑娘哭得都快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