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準備轉身的瞬間,抱在腰間的那雙手,突然鬆開了。他倉皇回轉頭,視線中隻留下一個纖瘦的淡藍色背影,那個跑得有點狼狽的背影,正不斷地離自己遠去。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裏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追上去,腳下卻有千斤重,邁不開步伐。直到那個身影影漸漸變成了一個藍點,毫無聲息地,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
他突然嚐到了一種滋味,名字叫“失魂落魄”,整顆心,毫無理由地,變空了。
墨曦不懂,一個他曾經千方百計侮辱過的人,一個他無數次想要驅逐的人,一個他自以為很討厭的人。一個他愛上了,卻以為可以瀟灑放手的人。為何,在她真正離去的那瞬間,心會痛得這麼厲害。為何他會感覺,他的世界從此便失去了色彩。為何這種絕望,會讓他感到窒息?他,真的不懂。
墨曦就這麼失魂落魄地走著,沒有目的,沒有思想。直到,他走到了一顆蒼天挺立的大榕樹前,直到他莫名其妙地,習慣性地飛身坐到了樹頂那根粗壯的樹枝上,直到他毫無理由地,敲開了樹幹旁邊的那個暗閣,他突然間,就愣住了……
暗閣裏麵,一個透明的玻璃瓶中,盛滿了五顏六色的千紙鶴,那樣的炫目,那樣的溫暖。
鳶尾叢中,大榕樹旁,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並排躺在草地上。她伸出手,遙遙指著上空,眸光中水波流轉,嗓音似清泉悅耳:“那裏……藏著一個秘密。”
腦中,忽然浮現了那個燦若夏花的笑臉,那對清澈的雙眸,以及坐在她旁邊,開懷大笑著的自己。她說:“曦,我要在這裏做一個暗閣,用它來裝載我們的秘密。”他摸了摸她的頭,寵溺地笑答:“好!”
墨曦顫顫微微地拿出玻璃瓶,身體亦控製不住的輕顫。瓶中的紙鶴,每一隻都是那樣的精致,滿載著幸福的滋味,足以可見折疊者的用心。
他輕拿出一隻紙鶴,放在手心,淡粉色的紙鶴傲然獨立,像極了那個倔強的人呢。然後,他發現紙鶴腹部似有墨跡劃過。墨曦極力抑製內心深處的狂跳,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將紙鶴攤開,一行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再一次,眼前浮現了那個笑得有點狡猾的臉,她拿著一張簡體畫,說:“曦,我家鄉的寫字都用畫上的這種工具,我們稱之為鋼筆。你要幫我做一支!”
墨曦的心,狠狠地跳了幾下。他慌忙看向紙鶴上的文字:
“流浪第一天:曦,今天我很開心,因為我們終於要開始浪跡藍月大陸了!咱要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好好馳騁江湖,把壞人殺他個片甲不留,哈哈!
在我的家鄉有個傳說,一天折一隻紙鶴,堅持一千天,就可以給自己喜歡的人帶來幸福。可是,我們根本沒有一千天呢,怎麼辦?不管啦,反正我還是要每天給你折一隻。誰要敢減少你的幸福,我頭一個殺了他,哼!”
眼裏,不自覺蒙了一層霧氣。手足無措地,墨曦慌忙拿出其它紙鶴,一張一張,輕輕鋪展開來,每一隻紙鶴,都代表了一顆誠摯的心,一點一滴,漸漸在眼前浮現……
“流浪第二天:曦,今天你騎馬的時候,我偷偷瞄了你一眼。青山綠水之間,你那張完美的臉,讓我好心動呢。為什麼你長得比我要好看?老天真是不公平!”
“流浪第三天:曦,今天你睡覺的時候,我偷偷吻了你。嘿嘿,秘密秘密,不要聲張!”
……
“流浪第八天:曦,今天我們共同做了第一樁劫富濟貧的事。看著孩子們那一張張瘦弱而幹淨爽朗的笑臉,我覺得好開心。原來,當大俠的感覺這麼好!”
……
“流浪第二十天:今天那個李員外真夠可惡的,居然當街暴打乞丐。我們一定要讓他嚐嚐厲害!對,明天的目標就是他了。哼,李員外,報應就要來啦!”
……
“流浪第四十天:曦,我們好像很有名呢。現在藍月大陸的人們尊稱我們為‘假麵雙俠’,那些惡勢力一聽我們的名號就怕,生怕被我們盯上。那些窮人們簡直把我們當成了救星。嘿,其實這都是你的功勞啦,但是,沒有我這個跟屁蟲,你哪會那麼熱心。想不到,我也有成為俠盜的一天,哈哈,開心死了!”
……
“流浪第五十天:曦,你絕心蠱發作的得越來越頻繁了,看到你那麼痛苦,我的心也好痛。”
……
“流浪第五十六天:曦,我要向你坦白一個秘密。其實從流浪第一天開始,我就偷偷地養著千年血蠶,因為隻有它才能救你。對不起,我必須要瞞著你。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死去。”
……
“流浪第八十天:曦,我們終於又返回了彼岸穀,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每當月色出現之時,你的蠱毒就開始發作。我看得出來,你在強行壓抑痛苦。可你總是微笑著對我說‘沒事’,我很難受。曦,我絕對不能讓你死。”
……
“流浪第八十八天:千年血蠶的吸血量一日比一日增多,我知道,我的身體快要支持不住了。可是,為了你,我一定要忍下去。”
……
“流浪第九十五天:你已經沒有力氣走路了。現在的你,時時刻刻都會麵臨絕心蠱的發作。原來,眼睜睜地看著生命消逝,是這麼讓人痛苦呢。我一定要救你!”
……
“流浪第九十八天:今天,你發現了這個秘密,你發怒了,瘋狂般的憤怒。我在你的眸中,看見了前所未有的哀傷與恐慌。可是,我必須要救你。哪怕代價是,我的生命。”
……
“這是最後一張紙條:
曦,在魅的協助下,你終於睡著了。千年血蠶很快就會複活。隻要你服下去,體內的蠱毒就可以清除。之後,你就會徹底忘記我。由於失血過多,我的身體現在非常虛弱。魅說,他很感激我為你所付出的一切,他不會讓我死。可是曦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希望自己,能夠馬上死去。如果我活著,你卻忘記了我,該是件多麼悲傷的事情啊。可是偏偏,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