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歸浪子北來客(1 / 3)

夕陽吐紅,黃沙舞天,鳥歸巢,狂風恣肆沙如雪。

枯死的井,掙紮的樹,塵漫道,濁淚汙麵人望闕。

夏至日,大風向南,日最長。

漸落的圓日臨曝著涸死百年的河道,

龜裂的地,破碎的崖。

高聳的黃土山丘,枯草瑟瑟。

他,就坐在那荒漠中最高的沙丘之上。

零亂的長發遮住了他的麵,敞開上身的紅色短衣,露出黑鐵般堅實的肌肉。

一柄被黃沙埋去利刃的長槍,一匹饑渴勞累躺倒在沙裏的馬,還有如黑雲般盤旋在他身後的群鴉。

這裏是沙漠的墳場,也是食人鴉的凶巢。

陰風掠過沙地,白骨森森,似歎往昔,冤屈難訴,陰風再襲沙地,殘屍掩去,似傷離別,尤有不甘。

黑壓壓一片,聒噪不安。

饑餓的群鴉蠢蠢欲動。

隻因他身後背著那具半腐的屍,血的腥臭勾動著鴉本能的衝動。

可是,沒有一隻鴉敢靠近那具腐屍,也沒有一隻鴉敢靠近那匹疲累倒地的馬。

那綻開的血,鼓起的疤,密密麻麻的新傷舊痕。

無邊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

突然,昏黃的空中傳來一聲銳利的尖嘯。

白色的獵鷹,如驚雷,如疾電,驅散了鴉群,

落在了他的肩頭。

他打開酒葫蘆,痛飲一口,將餘下的酒倒在沙地上喂給白鷹。

銀槍破土而出,緊握在手,他站起,高大威猛,如天神下凡。

“很快你就能入土為安了。”

從山丘向下望去,是一條東西向的黃土官道,目之所極,道之所盡,隻有昏黃的一色天地。

他盯著山丘下的官道,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肌肉時而緊繃,時而鬆弛。

一天一夜,他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天一夜。

背著兄長屍體衝出雲王宮的那天,他殺了七十個人。

七十,一個很確定的數字。

這七十人曾是他的手下,也是他的朋友。

他清晰的記著每個人死前的表情。

有驚恐、有憤怒、有畏懼、還有無奈和不甘。

即便有人跪地求饒,但他還是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燼,帶我回家!”

“哥,我們還有家嗎?”

“有!”

從南到北,縱橫大陸一千五百裏,十三道雄關,一匹烈馬,一柄銀槍,一具腐屍。

他是寄居南廬的客,也是北歸的浪子。

冷麵的殺神,滾燙的血淚,數不盡的傷痕,道不盡的滄桑,殺得天昏地暗,殺得日月無光。

馬走到這裏便再也走不動了,酒也隻剩最後一壺,白鷹帶來了東方故人的訊息,於是他決定在這裏等。

等那個能讓兄長入土為安的人。

這是沙漠中最常見的商隊,數十匹駱駝,數十個風塵仆仆的商人,滿載的褡褳中裝著貨物。

駝鈴聲陣陣,黃沙中趟出一道淺痕。

青年,紫衣纖瘦的青年。

白皙的麵,棱角硬朗,英氣不凡。

一對星目,兩道劍眉。

眉心間一道紅色深痕,如黎明時分,紅月淡去的殤。

筆挺的身軀搖晃在駝峰之上,風沙寫下的落寞,遠途留下的疲憊,眉宇間的焦灼如同這盛夏荒漠上的熱浪。

黃沙漸漸掩去身後的足跡。

青年彷徨不可知的,除了當下,還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