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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舞姿
安遠郡酒肆。
遠處荒漠無垠，近處酒旗潑灑。朔風輕揚起胡女的衫裙，一片妖嬈。
悠揚的胡琴聲自酒肆中傳出，和著流溢的醇酒香氣，隨風飄遠。酒肆內人聲鼎沸，各色人等穿梭其中，叫喧吆喝聲不斷。古舊帶著裂紋的桌椅整齊地排列著，店主人靠坐在櫃台的椅上，操著胡琴的手枯老幹瘦，順著那幹老的手向上看去，粗糙卻利落幹淨的胡衣，滿是皺紋皮包著骨頭的脖頸，幹癟皺縮的嘴緊緊地抿著，顯出了那麼一絲倔強。高鼻深目，眼窩深陷，顴骨凸出，一雙散了焦距空洞而渾濁的眼睛直直地呆視向遠方。
“瞎老爹，這曲子拉了這一晌了，換旁的吧！”一個著短衣的虯髯漢子大咧咧地推推桌子上的粗陶碗，叫住一個穿梭往來的小二，“再上一斤好酒！”
安遠郡是漢匈邊郡，平日裏來往客商本就繁多，小酒肆的生意是紅紅火火，而店主人瞎叟更是一向地好脾氣，聞言幹咳一聲，無神的眼睛轉向虯髯漢子，笑問：“客官要聽何曲？”
一邊早有人哄鬧起來：“那司馬大才子的琴曲《鳳求凰》老爹可能拉奏得出？”
“《鳳求凰》？早過時了！”一位漢商撇撇嘴，故作瀟灑地搖開竹扇，環視酒肆一周，忽地壓低嗓音神秘道，“我可是剛從長安城出來，你們猜，如今長安城流行什麼曲子？”瞧到眾人期盼的眼神，漢商得意起來，賣關子般地頓了頓，轉了個話題：“你們知道當今聖上最寵的公主是誰？”
“咳咳，早聞說‘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這當今聖上最寵的公主，非衛長公主莫屬了！”瞎叟一麵擱了胡琴，一麵緩聲道，“衛長公主封在當利，當利可是大漢朝數一數二的鹽池哪！”
那漢商“唰”地一聲收了扇子，笑道：“老爹，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哪！”
“那——莫不是諸邑公主？”又一名漢商好奇道，“這下總該對了吧！諸邑公主是衛後的嫡親幼女，自然是千嬌百寵的！”
那耍扇子的漢商依舊是笑著搖頭。
著短衣的虯髯漢子不耐煩道：“要說你就快說！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難不成還是什麼平陽長公主？”
一個儒生裝扮的商人嗤笑道：“你們這群嚼舌的，有本事長安城裏耍去，不被執金吾老爺手下的那群爺們抓了去廷尉衙門賞板子才怪哩！”
眾人哄笑起來。
一個身形瘦削，著墨藍深衣的白須老者壓了壓頭上的鬥笠，趁著這空檔側身對身旁聽入迷的青衣少年笑道：“出了安遠郡就入胡境了，公子，我們快些起程吧！”
畢竟是少年人，好奇心未免重些，青衣少年並無離意，他側轉頭，一雙潭水般清泠泠的明眸對上老者那一雙略顯焦急的眼睛。“許伯伯，何必這麼急呢！”少年淺笑著，纖長的手指端起粗陶的茶杯，低眉看了看杯中澄綠的香茗。少年輕輕吹了吹那浮著的嫩綠新芽，茶氣氤氳漫上少年的眉宇，那低低的鬥笠下，笑意盈盈的少年愈發優雅。
“公子！”許翁的語氣裏稍加了責備，他還想說些什麼，聲音卻被眾人的哄鬧聲壓了下去。
“原來是她呀！”
“長陵公主是誰？”
“‘北方佳人’李夫人你們可曾聽說過？當年的妙麗佳人，如今早化作一培黃土啦！”耍扇子的漢商得意地笑著，“隻留下昌邑王和長陵公主，當今聖上寶貝的不得了！這李夫人是俏絕善舞，身段兒窈窕，與其兄延年的那曲《北方有佳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瞎老爹，你若是能奏出這首曲子，甘某便真的是對您老人家佩服得五體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