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見(1 / 3)

周匡王二年,立夏。

楚國邊境。

烈焰烤炙,遍地荒涼。

楚庸兩國交界的山丘上,一位耄耋老者遙望著庸國邊境方向,思慮深沉。他身後信步而來一位青衣少女,為其遞上水壺。

“師父,這日光過於猛烈,您還是好生歇息吧?”

老者接過水壺,將視線從龜裂的土地挪至天空的雲層,輕道:“念兒,這大旱已是多少年了?”

淮念循著商延卿的目光而去,道:“回師父,楚國大旱,至今已近三年。”

商延卿不語,她便曉得師父問題的深意。

淮念細細觀察了天上的雲層變化,又道:“不過,這天上的雲層狀似棉花,不斷擴大,直向高出。按曆法書上所載,乃濕氣不斷蒸騰,以至旺盛的表現。枝江近日,必有大雨。旱災,可解。”

商延卿眼際閃過的一絲悅然,顯然是滿意淮念的答案,但眼底又在瞬間被另一股憂慮所替代。

他捋了捋暮白的胡須,歎道:“對啊,可惜這災荒將止,硝煙卻會隨即而來。”

淮念年紀雖輕,心思卻異常縝密,她默默聽著師父的話,不多妄言。她也像商延卿一樣,眼睛凝神,望著遠方,心中料到,這邊境的荒涼,注定人間的不安。如今師父雖未明言,但西戎來犯楚國,也將會是眼下的事情。

商延卿回過身,淮念伸出手攙扶,陪她的師父慢慢走回驛館。

驛館內,淮念為師父及自己收拾好行囊,準備明日啟程回雲夢澤。不過這姑娘,手上確實是在收拾,心中的思緒仍舊千條萬縷。

淮念縱然心思敏銳,但有些時候終究揣摩不了商延卿的想法。至少現在的她,便不知商延卿為何要千裏迢迢,離開雲夢澤來到選地。難道就隻是為了看一眼,這楚國邊境的狀況?

若是如此,那派她或她師兄一人前來,也並非不可。要是師父惦念自己的武功仍不成熟,讓師兄陪同自己也是可以的,這一來他老人家既能免去周車勞頓之苦,也能在雲夢澤安生養病。

“念兒。”商延卿的一聲叫喚,打破了淮念的思緒。

“誒,師父。”淮念抽回神緒,立刻應答。

“為師今夜約了友人一敘,你收拾好行囊後,隨為師一同前去吧。”商延卿道。

至此,淮念的疑慮算是有了答案,或許這才是她師父此行的目的。隻不過那位師父口中所說的友人,又會是誰呢?淮念沒有頭緒。

夜裏,林靜夜深。

選地東去五裏路外,有一戶茅屋人家。商延卿在途中約略告知了淮念將見的人,馬車便停靠在了一間茅屋前。院外圍欄由喬木枝所砌,木上所塗的防蟲白油已大部分剝落,看樣子有些年日未曾打理。

淮念瞥了一眼商延卿,得到了允許,方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那道破舊的外院門。

卻未曾料到,門才被推至半開,一道銀亮的鋒刃從門縫中向淮念襲去,劍氣颯然難擋,於迅雷不及掩耳間直駕在淮念的頸項上。

“誰!”

聲音的主人,聽來與自己年紀相仿,卻滲出一股倨傲之勢。淮念承認自己平日裏練功稍有不足,卻也未曾懈怠輕功之術,如今不過幾寸距離,竟也察覺不了這門後之人,隻能說明此人極善於隱藏自己的氣息,武術想必在自己之上。

雖然劍刃在項,但她很快心生一念:此人並非不善。

這四野靜寂無人,師父行蹤縹緲,未曾結下仇家。今夜師父拜訪故友,對方自當是提前知曉,候在門後的他,想想莫不是為了保護這茅屋中的人。

於是淮念定神,應道:“師父與我,是來見蘇先生的。”

微風輕起,吹散了夜空中部分雲煙。

此刻月華如水,輕柔地灑落在兩人的臉上。

淮念抬眸,方才瞥清了執劍者的相貌,隻見少年棱角分明的臉龐,一雙眸子深邃凜凜,眉宇間生出軒昂之氣。不知他是否聽見自己口中說的師父,便立刻抽回了手中的劍。

收劍、入鞘、作揖,一套動作下來流暢不已,並馬上致歉:“未知前輩到訪,多有冒犯,蘇遇失禮了。”

這是淮念初見蘇遇。

那一瞬間,淮念似乎有種錯覺,以為四周的蟬鳴都在聒噪中靜寂了。

她本來想若這少年是護衛,如此功夫,蘇先生定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如今聽他自道家門,既也姓蘇,怕便不是護衛與主人的關係那麼簡單了。

商延卿走向前,仔細端看蘇遇,微笑道:“無礙,想不到多年未見,蘇家公子如今已至舞象之年,甚是俊逸不凡。”

蘇遇微頷,將木門盡數而開,迎請商延卿入內:“前輩過譽了,家父已在屋內恭候,有請。”

淮念輕揪了右肩上的鬥篷,尾隨其後。待二人入了門,蘇遇便謹慎將門拴好。

茅屋內,僅有案幾一張,草墊兩個。燈火微弱的案上,茶具倒像似新的,小巧完備,應當是隨行攜帶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