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猶如岩洞,他頭頂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生著一根根象毛一樣的晶針。
不,那不是寒水,那池子裏分明就是藥水。滿滿一池,黑乎乎的冒著泡,仿如燒開的熱水,蒙蒙的水汽氤氳在水麵上,莫不給人一種雲霧繚繞的幻像。
撕心裂肺的慘叫再度傳來,這次軒轅雪陌聽清了,是從池子裏傳來的。他看著古月彎下腰去,姿勢有些僵硬,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衝擊。
隨著他慢慢直起腰來,一個被寒冰凍結的女孩從池水中冒了出來,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雙手。
池子裏的藥水是熱的,冒著泡,像是滾燙的開水,可這裏麵的溫度卻是冷得異常。
待那個凍在寒冰中的女孩完全顯現出來,異常痛苦地蜷在古月懷中尖叫的時候,軒轅雪陌這才看清。
那女孩兒是蝶兒沒錯,可她全身的每一處皮膚都呈紫色,且全身上下被紮得就如同刺蝟般。她像是剛從千年寒洞裏撈出來,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凍結了晶冰,連頭發,都凍得鋪滿了銀霜。
整個石室內的寒氣,都是從這個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看見古月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焦急和沉重,戰戰兢兢地抱著蝶兒,隨著他步子的落下,他腳下的那塊石頭慢慢凸了出來,一點點升高,到最後完全就是一根擎天柱,距離池麵一丈之高。
他將蝶兒放下,在石柱上扶正,雙手抵在她後背。隨著他眼睛的閉上,兩人周圍慢慢氤氳起了明亮的光,到最後,成了一個會發光的太陽般,將兩人緊緊包裹。
軒轅雪陌萬分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從周圍漂浮的這些幻化成星光的功力來看,古月的內力,絕對與自己不相上下。難怪,他一直對他不會武功這件事從不懷疑。不是因為他不警惕,而是因為對方隱藏地太深。
子時已過,滿了樓台明月偏斜過去,一聲又一聲痛徹心扉的呐喊,到最後不知道是她真的不痛了,還是痛得麻木了,逐漸平息了下來。
軒轅雪陌吃驚地看著那些將蝶兒包裹住的冰一點點化掉,她虛弱無力的模樣讓他深皺起眉心,一手下意識地放在心口。
他仰頭凝望著台柱上那一大一小,像是被完全抓去了神智。看著周圍一點點消散,逐漸變得薄弱的功力,他耳根還留著不自然的紅暈,神色依然有些恍惚。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夏兒的模樣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剛剛那一聲聲震撼人心的叫喊還在耳邊回蕩,他心口頓時一疼,迎上古月那滄桑遠古的眸子時,覺得那雙眼睛更像是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勒住他,似要將他心髒挖出來才甘心。
他震震地站在原地,任由剛剛那一幕幕在腦海回蕩,大腦進入半空白狀態。直到感覺到渾身灼熱,軒轅雪陌才回過神來,發現古月已不知什麼時候,將蝶兒抱離了石室。
明亮的月兒在山穀中憑添一份靜謐之美,不知是眼前景物的凝重,還是心情的凝重,使得天空薄暮輕垂,暗藍中星輝點點,照亮這滿山滿穀的櫻花林。月亮一如往日的沉默,靜靜聆聽這夜的沉重。
兩人排坐,均是看著天上的明月怔怔出神。
古月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覺得累極了,他仰頭看著布滿星辰的天幕,明月高過樓台,有些解脫的說道,“又過了一劫。”
軒轅雪陌跟著抬頭,跟隨著他的目光看著那一輪當空的明月,滿若圓盤,“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今天是十五。”古月笑得有些虛弱,但能看出,他現在很輕鬆,“也隻有十五,才有如此圓的月亮。”
“每年的這天,蝶兒都會這樣嗎?”
“不,是每個月的十五。”他朗聲回答,卻又搖了搖頭,繼而說道,“也不,現在越來越勤了,每一個月圓之夜,蝶兒都會這樣。”
說到這兒,古月低下了頭。明月皎皎,清清朗朗。銀色的光輝,如一層薄雪覆蓋在整個百花穀。
軒轅雪陌聞言吃了一驚,不覺緊緊將唇角一抿,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脫口問道,“意思就是,隔三岔五就會來這麼一次?”
古月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將目光放遠。軒轅雪陌側頭看著他,仿佛眼前這個人在此刻變做了另一番模樣,那種朦朦朧朧似是而非的荒唐,讓他竟有種剝離的恍惚,莫名沉重。
片片櫻花被風卷襲,軒轅雪陌伸手銜住一片在指尖,那花瓣上的細紋散了他的影子,再看時,卻隻覺得更加朦朧迷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