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也顯得有絲吃力。
這樣的情形讓蝶兒覺得疑惑,然而她還是聽話地將晏清帶走了,而後守在門外。
房間裏有一段時間的沉默。楊雨煙的眼眶在冗長的靜謐裏漸漸溼潤,她裝作不以為意地拿起蕭伊一早讓人放到枕邊的胭脂盒,施起粉黛。
蕭伊從袖口裏拿出蝶兒給自己的那張藥單,瞟了一眼上頭的配方,將藥方遞還給楊雨煙,“這樣的方子最多也隻能撐到明年這個時候。”
“那又怎樣?”楊雨煙倔強地挑眉。
“這不是最好的方子。”蕭伊的話如同溪水淌出,來的那麼自然而從容,令楊雨煙有些吃驚——這一份藥方已經是她四年來想到的最好的方子,自信不會有人會在這麼短時間裏找到更好的辦法!
楊雨煙沉吟片刻,倦然一笑,眼裏透著的不知是絕望還是期望,放低聲線和心氣,也放下平日的不以為意,“你能治愈嗎?”
“不知道。”蕭伊抿緊薄唇,躊躇片刻,“不過以你如今的身子要主持神醫閣的改選恐怕來不及。”
黃衫黯然頷首,聲音極輕,“其實我想過這件事,既然來到杭州城,又是江南堂,蕭伊姐姐是否願意幫我這個忙,替我主持改選?”蕭伊沉默地點了點頭。
楊雨煙見她毫不猶豫地答允,莞爾道謝,卻不禁有些疑惑——畢竟蕭伊這樣冷若霜雪,獨來獨往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地主動幫助她。
然,以這樣的身子,恐怕是支撐不下去的,她終有支持不下去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她還會多狼狽。
別無它事,蕭伊走出病房,一時間四周都清寂下來。隻有偶爾的家丁們的話語聲從房間外傳來,隔著不遠的距離。來到庭院裏,蕭伊知道病房裏該是怎樣的安靜,那個黃衫女子一定是緊抿薄唇,蜷縮在病床上,周身冰涼而寂冷。如今她連主持神醫閣改選的力氣都沒有,再過一段時間恐怕就會臥在床榻上,被一群人照顧擔心。楊雨煙是大夫,聲明顯赫的絕代天嬌,一定無法隱瞞自己的病情傳得滿城風雨,隻能任由無數雙眼睛百感交集地灼燒在她的身上,討論著她生命的隕落。她還年輕,卻已經沒有了同齡人炫耀著揮霍著的光陰的資本。她是一個同師父一樣驕矜的人,她知道,楊雨煙是特別的,是有一千個理由需要她治愈的。
夜幕降臨。江南堂。風雨亭。
亭柱上五指應記而按下,一道暗門霍然開啟。這是一年來她第一次進入這間暗室。暗室是讎商議大事之處,很少開啟。
白衣女子順著地道陡峭的石梯朝下走,取下手邊的火折子,一盞盞點亮道邊石牆上的燭燈。地室很深,陰冷而潮濕。至底部,她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走遍四角,又燃點暗室的十六盞豆油燈。暗室中一座金鑄刻有鳳形圖案的座椅座北朝南,居於高階之上。蕭伊走上六級的石梯,靜坐其上。隨後解開發髻,任發披肩,以一條白色絲帶束於額頭,雙目輕閉,靜待眾人的集合。昏暗裏光暈襯得白衣猶如神靈。
那是讎教主的標誌。
片刻之後,十五人紛紛到來,分立於階梯兩側。
左側八人分別為讎左使:董若水,副左使:上官宥琳,女使趙卿,劉揚,杜菲菲,沈洛,顧婉蓉,孫黛馨。右側為右使:何嘉,副右使郭冉,武士林庸,錢三福,楊兆傳,歐陽錦,魯梁。
隻是殺手段靖月之位卻空缺在郭冉之後。她本來就沒有派人去找他——這一件事情他不該知道……
暗室裏眾人屏息凝眙著蕭伊,那個女子高高在上,仿佛與他們隔了一個天涯,猜不透,看不清。
他們之中有一些是前任教主歐陽雪的親信,如何嘉,郭冉,沈洛。有一些是孤兒,如董若水,趙卿,林庸,歐陽錦,魯梁等,卻都與天龍會有不共戴天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