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都給我把聲音收了？”
嘶啞的聲音充滿了威嚴，這埋汰的口吻以及嚴厲的目光柳綠和桃紅是再熟悉不過。滾到床下的兩人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自己尖叫的嘴巴，仰著頭見鬼似的看著床上的秋老太坐了起來。
顧淩霄岣嶁著身體，低聲咳嗽著輕拍自己胸口，一副剛喘過氣來的模樣。其實她還有點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修真三百年，顧淩霄已經到了渡劫期，隻要能撐過九重天劫的打擊就能飛升為仙。前八次的天劫她都度過的有驚無險，第九次的天劫也近在眼前。
眼看著顧淩霄就要成為無量宗近兩千年來唯一一位成功飛升的仙，她卻悟了：所謂道法自然，那便是不應強求。修真者隻要道心圓滿、耐心積累，時候到了自然能羽化成仙。
然而不是每個修真者都有耐心恒心去積累千年萬年，要達到道心圓滿之境更是不易。見偶有一、二修真者因機緣巧合在必死逆境中迅速突破且羽化登仙，便有修真者爭相模仿。這樣的模仿者多了，因投機取巧而生的渡劫期與九重天劫被視為正道，那些潛心修煉維持本真的修真者反倒成了眾修真者眼中的癡人傻子。
顧淩霄放棄去渡那最後的天劫，哪怕師尊連同整個無量宗的門人都來勸顧淩霄也不能動搖她分毫。她這麼旁若無人，自是觸怒了師祖。師祖以將她扔進下位世界裏輪回為要挾，她幹脆笑著對師祖說：“請便。”
老子有雲：“無為。”這無為說的不是人不應該作為，而是說人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顧淩霄不願為，沒人能摁著她的頭讓她為。
——顧淩霄能勘破修真迷障便證明她道心圓滿。到了這一步，她對這個為了羽化登仙而不擇手段的世界再無一點留戀。師祖以為把她扔進下位世界裏去是折磨她，殊不知顧淩霄非但不懼到其他世界去，反倒對其他世界頗有興趣。
老子的“無為”裏也包括順勢而為。她道心圓滿，遲早會羽化登仙。登仙之前無所事事，倒不如遍曆三千世界。既然師祖要親手送她到別的世界，她又何樂而不為？
這會兒顧淩霄岣嶁著身體喘氣，實則是在整理這具身體的記憶。被氣死的秋老太記憶殘缺不全，因為極度的痛苦與不甘，她腦袋裏裝著的全是死前看見聽見的那一幕幕。
秋老太的不甘心排山倒海地朝著顧淩霄傾瀉而來，就像那拍岸驚濤，一下一下的。顧淩霄張口吐出一口濁氣。罷了，她會進入這老人家的身體裏，那便是與這老人家結了一份緣。這田桂花的傷心、悲憤、不甘，都由她來化解。
柳綠和桃紅從小就沒被娘親和顏悅色地對待過，但依舊是兩個孝順的。不過片刻的功夫兩人就接受了秋老太死而複生的事實，爬起來簇擁到老母親身邊不說，還一個給顧淩霄揉胸口，一個給顧淩霄順後背。
“娘，您沒事吧？要不要我找太夫過來？”
“娘怎麼可能會沒事呢？都被小弟氣得——”
柳綠噎了噎，硬是把那個卡在喉嚨口的“死”字給咽了下去。
顧淩霄掀起耷拉的眼皮瞧了一眼年紀不算太大但都顯出些老相來的柳綠和桃紅，伸出雞爪似的手，拉過兩人，在兩人的手背上拍了拍。
“好孩子。”
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柳綠和桃紅都是呆若木雞。
田桂花這秋家二房的主母是個極其偏心的老太太，她一輩子都沒誇過兩個女兒一聲好。這會兒雖不過是讚了兩個女兒三個字，卻也叫柳綠和桃紅瞬間又紅了眼眶，姐妹兩個抱著老母親哭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