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光乍現
這是一個相當陰暗的星期,當我踩著小電驢在傍晚的寒風裏淩亂時,腦子裏就恨恨地想著這句話。
明天是星期五,教務處讓我上交一份學生彙總資料,但我把優盤弄丟了,於是,現在我包裏放著厚厚一疊學生信息表。同事本來約我下班後吃火鍋然後一起去逛街,但我答應了某個人幫他去喂魚——不然那一缸不知道什麼品種的珍稀魚類會餓死,然後我也不用活了。
同事望著我碩大的黑眼圈直搖頭:“朱喜喜,這一個星期你看起來很不一樣誒,臉色蠟黃,眼皮浮腫,精神恍惚,而且,每天一下班就沒了人影,你,這幾天夜裏很辛苦吧?”
當然辛苦,一個星期前,某個人打電話給我:“喜喜,我明天要出差,大概一個星期,家裏的魚就拜托你了,嗯,”他拖長了語調,“我最喜歡這些魚了,如果它們中的誰有什麼意外,我會很難過,喜喜你也會很難過的。另外再順便幫忙打掃一下房子吧。”
於是,這一個星期,我每天下班後都要踩著小電驢,冒著深秋淩冽的寒風從城東高教園區穿越整座城市,風風火火地趕到城西某高級公寓,喂食那些某人很喜歡而令我十分難過的魚,再將兩百平米的房子打掃一遍,看各處水龍頭有沒有擰緊,檢查電源,再給冰箱換上新鮮水果,然後踩著電驢再度穿越整座城市回到城東教師公寓——其實喂魚不可怕,打掃衛生也不可怕,但城東離城西的確有些遠,而我今天晚上還要整理學生資料。
說實在的,我不是一個好的大學輔導員,但我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前進,而動物飼養員、清潔工等等,算是業餘愛好吧,不,是業餘職責。
我一臉鎮定地猛轉油門。
到江佑容家門口時已將近七點,我在淩亂的包裏翻了翻,好不容易找到鑰匙,慢騰騰地開了門,到目前為止,我做過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接受了這把鑰匙,當時江佑容斜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笑:“喜喜,狡兔三窟,要是哪天你忘帶了你那個教師公寓的鑰匙,好歹還可以到這裏來,不然你這麼笨,肯定會流落街頭的。”
事實證明,我將這把鑰匙和教師公寓的鑰匙串到了一起,我不是狡兔,但大概暫時也不會流落街頭。
屋子裏黑漆漆的,我摸索著開燈,手機卻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我掏出手機看了看,進屋關了門,一邊接電話,一邊繼續摸索牆上的電燈開關。
“喂,你好。”我“吧嗒”一聲開了燈。
“你好,朱老師,我是王誌明。”那邊傳來一個猶猶豫豫的聲音。
“哦,王老師。”我幹巴巴地應道,然後彎腰去脫鞋子,一眼就在鞋櫃上看見了一雙高跟鞋。
“朱老師,我之前跟你提過,說要一起吃個飯,你當時也答應了的。”
我四處看了看,果然在不遠處的地板上看見了一件女式長風衣,再看,皮短褲,再看,網狀絲襪,再看,蕾絲內衣……
“朱老師?”
“啊,什麼?”我回過神來,踢掉鞋子,換上大棉拖,想了想,又踢掉了拖鞋,光腳站在了地板上。
“我是說,你看明天怎麼樣,我聽說你很喜歡吃火鍋,我們明天可以去吃。”
我看了看臥室的方向,門縫裏果然隱隱透出了點光亮,
“哦,好的,那我們明天見。”我繼續幹巴巴地回答。
那頭的聲音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帶上了絲絲喜悅:“好,明天見。”
掛掉電話,我光著腳走進去,穿過客廳,小心翼翼避開地上淩亂的衣物,慢慢蹭到了臥室門口,門口的地板上掉著一條黑色半透明丁字褲,我低頭看了看,默默地縮了縮腳,靠在門邊往裏看。
臥室的門並沒有關嚴實,露出了燈光,同時還有隱隱約約嘩啦啦的水聲一起傳了出來。
我撫了撫胸口,還好還好,還在準備階段。側頭再聽了聽,除了水聲,再沒別的聲音,大概,兩個人都在洗吧,一起洗,或者,三個人?
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我屏住呼吸、踮起腳尖,打算原路返回,我想今天大概不需要喂魚不需要打掃不要檢查安全隻需要回避,就能讓某人滿意了。
於是,我鎮定地打算閃人,然而,在我做著打算的同時,門被無聲無息地打開,所以,我抬臉,正對上對麵人似笑非笑的眼。
“來了怎麼不進來?”江佑容低低地開口,沉沉的嗓音鼓得我耳膜有些震。
我看了看他身上鬆鬆垮垮的浴袍,又瞄了眼地上的丁字褲,咽了咽口水,幹幹地回道:“我是怕打擾到你們。”
江佑容轉身走了回去:“進來吧,她還在洗澡。”
可是,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她即使在洗澡,也總有洗完的時候……當然,我不會質疑,也絕不會反對江佑容的決定,不是我不敢,隻是就算反對了,他也會提著我的耳朵把我倒拖回去。
所以,乖乖跟著是正確的。
江佑容靠到了床上,我看了一眼那寬的過分的雙人大床,默默坐到一邊椅子上。
“你怎麼過來了?”他半眯著眼看我,嘴角還含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