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馬車中那雙晶瑩的眼,似乎含著淡淡的哀愁,如同春風裏連綿的柳絮,隨風而逝,卻又生生不息。“好。”
我們並沒有去胤禎的府邸,而是去了那年我獻計獻策修葺的那間別院。秋歲九月,菊色未開,芙蓉已冷,木葉蕭索委地,整個院子裏一片慘淡。我抬腳走進去,他隨後跟上,而那個說讓我陪陪的女子已經體貼地離開。
腳下的步子不停,輕微的足音,映襯著這場無邊的安靜。我不禁問:“你請我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為了玩深沉?”說話時,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比較輕鬆。
但事實上,他並沒被我故意裝出來的輕鬆感染,相反,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低沉了,若陰霾了許久的天空,始終聞不到陽光的味道。我們依舊走著,依舊重複著靜默,過了許久他方才開口:“若萌……他,沒在宮裏。”
我自然知道那個“他”指的是誰,當下脫口而出道:“那他在哪兒?”
胤禎側過臉,不知將目光放在何處,隻聽他緩緩開口,我隻覺一陣眩暈。我敢說,此刻再沒有這四個字能刺激我的神經了,就像一句咒語,刺痛著我的每一處感官——養蜂夾道,竟是那個如夢魘一般的地方。
No.45
“你怎麼知道的?”連我和四阿哥派人整日守著都沒查出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因為那日,我正好在禦書房。”
他也在禦書房,可順子說隻有胤祥一個人呀,於是我脫口驚呼道:“什麼?那天皇阿瑪不是隻召了胤祥一人去麼?”
“我是後來去的,恰好那時皇阿瑪命人將他秘密押送養蜂夾道,所以我才得知。”
秘密押送,連消息都封鎖了,比禁錮大阿哥和太子爺更甚,他到底是犯了怎樣的錯,才會招來康熙爺如此大的怒氣。“那……那你知不知道,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結果他搖了搖頭,回說:“我也隻是碰見了那一幕,至於發生了什麼,就不知道了,隻覺當時皇阿瑪很是生氣,把臂擱都給砸了。”
“不行,我要去趟宮裏。”聽完他的話,我更是按捺不住,恨不得現在就衝進乾清宮,一問究竟。
看我轉身要走,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急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衝動!”
我被拉急了,發脾氣衝他喊了聲:“那你要我如何?”喊完以後,才覺得自己很不應該,再怎麼說,他都是好心,況且,胤祥的消息,還是他帶給我的。“對不起,我著急了些,可是我必須去一趟宮裏。”
他緩緩鬆開握在我胳膊上的手,仿佛用盡了力氣,然後低聲說:“你這樣莽莽撞撞地過去,也許會給他造成更大的困擾。”我見他似乎還有什麼話沒出口,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隻聽他沉沉的聲音:“那天,十三被帶走時,隻說了一句話,他說……‘兒臣隻求皇阿瑪不要動萌兒’,而皇阿瑪也正是在那時砸了案上的翡翠臂擱。”
我閉了眼,心裏亂七八糟,好像有什麼東西,近在眼前,卻怎麼也抓不住。
“若萌。”
睜眼,光線在一瞬間變得刺目,然而世界也在這一瞬變得明亮。我聽見自己不大卻清晰堅定的聲音:“胤禎,我一定要去。”因為他在那裏,即便是把自己搭進去,我也會去。
“其實,我早知道自己勸不住你的。”他的話裏,不知帶著的是自嘲還是落寞。“但今天已經不早了,明日再去吧。”
我隻淺淺地笑,沒有答話,他見我這般模樣,嘴角也勾起涼薄的笑來,隻道:“好吧,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