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驅逐(1 / 2)

隔日,詹沛在桃源會館東鄉閣置下酒席宴請蔣相毅。酉時,兩人一同來到閣中,落座不久,便有樂伎舞姬前來助興。

詹沛看出蔣相毅臉上的驚喜之色,解釋道:“常聽你說想見識一下趙十一娘的舞姿,今天為你請來了,連同他們康平坊裏最好的樂伎,也一並請了來為你助興。”

“在桃源會館設宴已很是破費了,竟還請來京城最好的樂伎跟舞姬?”蔣相毅受寵若驚道,“搞出這麼大排場來,卻隻你我二人觀賞,真有些浪費。”

“人多固然熱鬧,但與那些不甚親熟之人飲宴,終究不大自在。越是花了錢,越不舍得請不近不遠的朋友給自己找不痛快。”

蔣相毅狡黠一笑:“無功不受祿,你實話實說,是不是又有事求我?”

“蔣兄可不是無功之人,你難道忘了,”詹沛湊近些,壓低聲音道,“呂唯立的事能得以擺平,蔣兄兩次立功、功不可沒。此事既擺平,楹娘也不用變賣首飾了,我省下的錢,估摸著足夠包桃源會館一整天了——蔣兄今日隻管暢快吃喝,無需顧及錢不錢的。”

“原來是為那件事請我,那這頓酒可請晚了,這都已過去半年還多,我都快忘個一幹二淨了。”

兩人就這樣一麵賞曲觀舞,一麵談笑風生,蔣相毅豪邁地大吃大喝,一點沒有防備。

三柱香功夫後,歌姬舞伎起身施禮告辭,詹沛賞了一大塊銀子,又向一臉失落的蔣相毅解釋道:“怪不得我,趙十一娘如今大受追捧,晚上可不止我一家邀約。”

之後兩人便繼續把酒言歡。又一輪酒上來,蔣相毅並未注意到送酒之人換了麵孔,更猜不到自己麵前的酒中摻有劇毒。

詹沛因要務在身,喝得節製,酒過三巡,猜測不久蔣相毅便要毒發倒斃,正準備找借口離席,卻忍不住想最後再試著問一次長久以來的疑惑。

“永正十五年,在蘿澤驛站,我曾問你為何不殺我,你說是因為信佛。此後我一直在想,到底背後是怎樣的隱情,使你寧可用這樣的借口搪塞我,也不肯實話實說。”

“這個問題,幾年間你問過我不止一次,今日又問……可見你還是不相信有虔心信佛的淄衣侍,也沒念過老子的不殺之恩。”蔣相毅已有醉意,語帶不滿,“信不信隨你便,說一萬遍也是這句話——就隻因為我信佛,再沒別的隱情。”

詹沛嗯了一聲,默然起身,借口小解離席。現在他要做的,就是靜靜等候蔣毒發身亡。

離門隻剩幾步遠時,忽聽身後蔣相毅醉醺醺又道:“也難怪你不相信,起初我也原是打算殺那麼幾個的。後來……”

“後來怎樣?”詹沛轉身問道。

“上麵的吩咐是見一個殺一個,雞犬不留。我本就不願行濫殺之事,心想殺那麼五六個潦草應付一下,卻看到你們王妃慘死……我便改了主意——除了你主公,我一個也沒再殺。我心想,這五六個人因王妃的苦厄得以多享幾十年陽壽,這樣的功德加在王妃身上,定可助其早登極樂。”

追根究底,原來是王妃救了我一命!謎題終於揭開,詹沛又走回座上,大為感慨。“你所謂的上麵……”詹沛心中知道答案,還是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聲。

“那還用問,就是令尊,”蔣相毅還以為詹沛在犯迷糊,解釋道,“咳,你也無需自愧,此案中令尊和我們這些打手一樣,都是棋子罷了。無非令尊的位置更關緊些。你不是曾寫信告訴令尊說你調去了西營?令尊謀劃時也就沒什麼顧慮,手腕自然也硬些。”

“棋子……不錯,都是棋子罷了。”詹沛幽幽歎道,“是否身為棋子,心都不能太善?”

“不,身為棋子,應該連心都不要有。”蔣相毅決絕應答。

“而你似乎是個例外?”

“那可不,”蔣相毅揚起眉毛,傲然道,“我要是沒有心,你早成一把枯骨了,哪裏還能坐在這等景致中與我吹著晚風吃喝納涼,又哪裏能得娶嬌妻,享榮華富貴?”

“唉……”詹沛長歎一聲,聲音裏滿是憂愁,“若果真如你所言,我是該念你的恩。”

蔣相毅聽了納悶且不滿道:“這有什麼好唉聲歎氣的?還有,什麼叫‘果真如我所言’?蔣某平生從不說謊!”

詹沛笑著隨口附和一聲,心中遊移起來——他做事向來果斷且不留後患,卻也不願殺一個對自己有不殺之恩的人。他開始後悔於自己的多此一問,如果不問,一切都將幹淨利落地了結在今夜,無非心中疑問永遠成謎罷了。可惜,蔣相毅早不說晚不說,偏此時說,他既知曉了謎底,就再不可能下得去手了。方才的一聲歎息,就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