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外頭早已經光亮一片,就是日頭還是清清冷冷的有些發白。淩老爺子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子,舒坦的伸了個懶腰。淡白的晨光透過窗紙,照的這不大的臥房也亮亮堂堂的。
他幽幽的埋怨了一聲,咂摸了一下嘴,估摸著時辰,今天肯定又誤了點卯
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淩老爺子穿好衣服,又一邊清著嗓子穿鞋下地,便“吱嘎”一聲拉開門。
早晨的涼風吹著他花白散亂的頭發和滿是褶子的麵龐,頓顯風霜之色。
老爺子扯了個嗓子對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屋子喊道:“青子!青子?”
沒人答應他,淩老爺子哼了一聲,“又他媽不知道哪兒去了!”
說完,便摸了摸身上,煙杆、鑰匙、酒飯錢都在,便放下心,往衙門方向走去。
早晨的街市熱鬧,家家生爐子做早飯燒水……到處都能看見或灰或白的煙氤氳在空氣中。人們擠擠擁擁的都出了門,互相招呼著道好,吆喝聲說笑聲夾雜著零星的爭吵聲此起彼伏。
路邊早飯攤子都簇擁著人,門前的蒸籠鍋爐一打開,老遠便看見一陣熱氣猛地騰起,瞬間又消散在陽光下。走在街上隨處便能聞著各式各樣早飯香。
淩老爺子最愛看這早市的喧囂,用他的話說就是兩個字——“新鮮”。
他雙手背在身後,那細巧的煙杆便在指頭尖靈活的打著轉,他一邊慢慢的踱著步子一邊四處看著四處喧囂,臉上露著憨厚的笑。
他人群裏隨意的一瞥,隻見一個消瘦的青年漢子在人群裏四處打量著,可能是凍著了,鼻子一抽一抽的,還時不時打個噴嚏。
淩老爺子耷拉的眼皮微微一抬,隨即嘴角動了一下,便靠了上去。
那人還渾不在意,仍然半眯著眼左右瞟著,剛想走便覺得腰帶被人一扯。
他“哎喲”一聲,立馬惱了,剛準備開罵,一看是淩老爺子,原本瞪著的眼睛立馬彎成了一道縫兒:“老爺子,您這大早上的上哪晃悠去啊?”
淩老爺子饒有興趣的看著那瘦猴般的男子,也學著他的話說道:“那您這大早上的,上哪晃悠去啊?”
“哎喲,我這不是逛逛早市嘛。老爺子,我可跟你撂個準話,我是真的痛改前非,洗心革麵了。”
“別跟我鬥悶子,”淩老爺子嗤的一笑說道:“我跟你說鑷子把兒,人呐就這麼一輩子,走正道。”
原來那人外號叫“鑷子把兒”,聽著名號就是跑江湖的人物。
這江湖也分三六九等、五行八家。那“鑷子把兒”屬於金榮藍閣中的容字道,說白了就是小偷。榮道裏也分門別類,人群裏摸口袋的就叫“鑷子把兒”。
那“鑷子把兒”嬉皮笑臉的拍著胸脯說道:“淩老爺子,我說的可是真的,誰成天想活的跟個老鼠似的。”
這話可能真的說到自己心裏,那“鑷子把兒”眼中閃了一絲悲色。
淩老爺子看在眼裏,緩聲說道:“沒錢吃飯吧,拿著,”他從腰帶裏摸了兩個碎銀子,約莫有個五兩。
吃個早飯哪需要這麼多銀兩,其實也是個托詞。
“喲!爺,別這樣,我這……”
“拿著吧,你這人不是個壞種,就是沒上道。銀子我也不指望你還了,就換你一句話。”
淩老爺子還沒說完,那“鑷子把兒”收斂了剛才嬉皮笑臉模樣,正正經經的說道:“老爺子,我這人一輩子都是糊塗,你知道我爹娘死的早,也沒個人管。牢裏蹲著好歹還能有口飯吃,不過您的意思我明白,從今天起,我做人,成嗎?”
淩老爺子嗯了一聲,把銀子塞“鑷子把兒”手裏,便走了。
“鑷子把兒”手裏捏著淩老爺子的碎銀,看著那老頭兒微微駝著的背影,竟然偷偷抹了抹眼睛。
淩老爺子一路走著,眼看著就快到衙門捕房了,隻聽身後有人叫他,“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