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雪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掐下去,那甄茜因著呼吸困難,臉上不由得泛起青色,一字一句卻是極艱難地從嘴唇裏吐出:“你殺了我……就等同殺了他的孩子……”話甫一出,關雪驟然頓住了,手指不住地顫唞著,眼淚順著臉頰全濺在了襟領裏頭,隻聽見她咄咄逼人道:“怎麼不動手了?你殺了我啊,這樣就可以一解心頭之恨了。”關雪心中鈍痛起來,她望著甄茜微微隆起的腹部,那是他的孩子,叫她如何下得了手?她膽怯了,猶豫了,耳畔卻忽爾響起甄茜的聲音來:“我說過,即便是死,也絕不放過你!”關雪還未反應過來,那甄茜便駭然往她手中塞過去一把利刃,又拽住她的手活生生地往自己腹部刺進去。滾燙的鮮血立馬噴灑而出,像是最璀璨嬌豔的紅玫瑰花瓣全落在地麵兒上,染紅了她的瞳仁,她愕然震驚住了,一動不敢動地任由甄茜緊緊攥著,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那甄茜臉色“唰”一下發白,腹部雖然痛到了極點,心中卻是快樂的——如此一來,日本人便再也不能以孩子去脅迫他了,她要用自己和孩子的命為他杠下這一切。
“我的死將會永遠把你們相隔在天涯的兩端,你殺他妻兒,他永遠不可能原諒你,你們回不去了……”那甄茜說罷,突然將那把利刃抽出來再狠狠往自己腹部捅進一刀。
“小茜!”
那傅作翊難以置信地望著這一幕,他萬萬想不到關雪竟狠毒到……那甄茜的血汩汩地流著,他在也顧不上其他,幾步撲過去一把推開關雪,將甄茜緊緊摟入懷裏,她的身體漸漸冷卻下去,他的手一分一分在收緊,明知一切已經太遲,依舊隻想用自己的體溫去留住她的命,淚如雨下:“你說過會在這裏等我的,我不過是來遲了一步……”他的身子劇烈抽搐起來,心中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懼怕,他覺得自己千辛萬苦要去守護的東西竟一下子支離玻碎了,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話來:相信我,傅作翊不是一般的男人,所以我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我隻是還有一些事情要去做個了斷,我答應你,一定盡快回來。她說:那咱們拉鉤,你若是騙我,我便恨你一輩子。他想著這些話,頃刻間後悔不已,他明明答應過她要盡快回來,可就是因為關雪,他從月狼山回到城裏,發了瘋似的跑去喝酒,竟將他們之間的約定忘得一幹二淨……
甄茜的呼吸微弱可聞,極力地揚起手來,往關雪一指:“是她……是她下的毒手,我其實……早已知曉你們過往的一段情,原是我這身子拖累了你,我不怪你……可我沒想到她竟如此狠毒,竟要將我和孩子置之死地……宜生,我隻求你答應我,在傅家的列祖列宗麵前答應我,今生今世也不會娶她進門……”那傅作翊抵在她額前,熱淚滾滾:“我什麼都答應你,傅作翊今生今世隻有甄茜一個妻子。”
他的心突突亂跳著,仿佛要震亂全身的神經,一時間像是癡了一般,隻緊緊摟住她,那把利刃還紮在她身上,森森地誘發著寒光,她的氣息一絲一絲被抽去,整個人便如同是一張無力的紙偶,隻是伏在他懷裏,竭盡全力地屈起一節小指來,聲音微弱不可聞:“這一次你可不要再騙我……否則……你所愛的人在九泉之下將會不得安生……倘若日後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們的孩子亦會先天夭折……”
他心痛難抑,手上,臉上全是她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的腥紅,刺得他痛徹心扉,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就像是突如其來的海潮,一波一波向他襲來,頃刻間就足以傾覆他一切的情感,他猝不及防如此致命的一擊,隻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轟然坍塌了,她嘴角的笑意紮痛了他的眼,仿佛是嵌著無望的深淵,他極艱難地伸出手來,正欲勾上去,她卻已經撐不住了,手猝然往下墜去,僅僅是這麼短促的瞬間,她便已經離他而去,完完全全退出了他的生命。那雙放大了數倍的瞳孔卻一動不動地瞪著關雪,仿佛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正如她所說——即便是死,也絕不放過關雪。她臨死前的詛咒就像是最堅不可摧的枷鎖,將關雪活生生地釘在了罪惡的十字架上,無處可逃,此後經年,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