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轉身踏上那紅木樓道去了。長長的廊道就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似的,她一步一步走在上頭,眼前卻一陣恍惚。她還記得自己當初千方百計,甚至不惜以甄茜的命相脅迫,為的就是能留在司令府,留在他的身邊,可如今又迫不得能立馬逃離這裏,這些日子就像是在做夢一樣,笑中帶淚,刻骨銘心,驚心動魄,生不如死……她想有了這些美好與痛苦的回憶,自己這下半輩子便不會遺憾了……
門前那串鐸鈴被風吹得噹噹作響,她反手便推門進去,“嘎吱——”一聲,她的身子竟頓時僵住了,隻瞪著一雙驚恐萬分的眸子盯在那裏,四下裏一片狼藉,到處是打殺過後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大片的血腥味,白色琉璃窗子上亦是觸目驚心的血跡,森森地散出寒意,那冰冷的地板上正用一方白布蓋住了什麼東西,她艱難地邁開步子去,踏過那一灘凝固的血痕,那樣子仿佛是知道了什麼,顫唞著手去掀那方白布,突然“啊”地驚叫出聲。
她狠狠跌坐在地,隻是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那具冰冷的屍體,竟是……竟是萍姨。萍姨身上不著一縷,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新傷痕,卻是麵容扭曲地躺在那裏,頭部與身體嚴重偏離,那樣子就是脖子叫人硬生生地扭斷了,方才造成致命。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就此離開這個牢籠了,卻萬萬想不到這裏的人到底不肯放過自己,不肯放過自己身邊每一個人……她的目光落到了那鐵梁子上邊兒,隻見血泊中伏著一灘灰羽,她心中一緊,忙蹌踉著撲上去,那絕目卻已經毛羽殘零地倒在了鐵梁子旁側,兩隻眼睛緊緊閉著,那樣子就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嬰兒。她望著那屈死的萍姨,無辜受害的絕目,一時間心痛難抑,“咚——”地一聲跪倒在地,再也禁不住熱淚滾滾,失聲痛哭。他們竟然連一個下人都趕盡殺絕,竟然連一隻禽鳥都不肯放過,竟然這樣狠毒……
她跪在那血跡斑斑的青磚地板上,膝蓋猛地一痛,原是磕在了一隻紅瑪瑙戒指上頭,她抽泣著將它執起,眼中的悲切頓時化成了憤恨,她認得這枚戒指,耳畔猝然響起了那女人的話來:我們的確前世無怨,可今世注定仇深似海,你聽好了,我即便到死,也絕不放過你……她沒想到甄茜竟然這般蛇蠍心腸,竟迫不及待要在她離開之前給她致命一擊,叫她今生今世無論走到哪裏都不得安生。
她怒到了極處,再也顧不上其他,手指漸漸收攏,將那枚紅瑪瑙戒指緊緊攥入手心,忽然像發了瘋似的跑出去。餘下桌兒麵上那杯“踐行酒”還粼粼地泛著波光,一絲一絲沁著酒香,誘出悲寂的荒涼。
她的身子輕飄飄的,仿若懸在了空中,那紅木樓板叫她磕得咚咚作響,急亂如雨,直如敲在她心上一般,她跑得太急,腳下猝然一個蹌踉,隔著離地麵四五級的地方,竟整個人兒活生生地摔下去了,又狠又重,這猝不及防的劇痛簡直要將她的命都抽去了。她伏在那水泥地上,全身狠狠地痙攣著,一顆心痛得快要炸裂開去,指甲深深刮在地上匍匐著向前挪動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