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轉身便要走,他心中一緊,猝然上前幾步去拉她的手,因著他的手勁極大,她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叫他扯回去,腳下險些一個蹌踉,她卻顧不得其他,隻是竭盡全力地將手一分一分往回抽。他攥住她一隻手,卻冷不防被她指尖的冰冷凍到了心,見他絲毫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她急怒交加,惡狠狠地瞪著他:“你要做什麼?”他卻並不怒,眼中忽而變得溫柔起來,那道溫柔在暗淡的走馬燈光裏顯得深不可測,他難抑心疼,緩緩問道:“你的手怎麼變得這樣冰?”他的聲音在暗夜裏顯得沙啞而低沉,更甚夾雜著一絲哽咽,她心中驀然一軟,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被融化開來,又靜靜地在那裏淌了一地,忽然間竟不做任何無謂的掙紮了,隻是這樣任由他裹在手心裏,低聲開口,語氣卻依舊強硬:“一個人倘若已心灰意冷,手又怎麼會暖?”她已經將話講得這樣明白了,他卻仍舊恍若未聞,嘴角一沉,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可終究還是一陣長久的緘默,二人四目相對了許久,他方才將手中那盞走馬燈交到她手中,緩緩說道:“有人說,光總是溫暖的,我想這盞燈或許能溫暖那個人的心灰意冷,溫暖她的手,而這一些細小而深刻的東西,恰恰都是我無法給與的,我給不起。”

她將那盞走馬燈緊緊攥在手裏,柔和的淺光映出她滿目蒼夷,她此時此刻終究是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他是用最溫柔的方式給她最致命的一擊,他是有言在先,不論她在他心中占據多重的位置,他亦不可能為了一個關雪拋棄糟糠,他絕不!她無力辯駁,隻是輕輕搖著頭:“不是你給不起,是那個人要不起……”她將自己的右手舉在他麵前,硬生生逼他直視她指上那枚熠熠生輝的婚戒,像是在他麵前立下保證一般,保證她不會打擾他與甄茜的生活:“姐夫放心,那個人已心有所屬,今後定然不會給姐夫徒增那些不必要的麻煩。”話甫一出,他應該心安方是,卻不知為何,胸口處竟斡旋著大片的絕望,那種絕望便如同是暴雨天裏轟然上漲的水平麵,漸漸將他沒入無窮無盡的窒息之中,直如要將他活生生地溺斃,而他被這種絕望壓得快要喘不過起來,隻是自欺欺人地開口,那真切的語氣仿若連他自己都要信了:“如此可好,祝他們情比瀟湘,細水長流。”

夜裏一點細微的聲響,壁上的燈光黯淡而柔和,關雪原是在榻上躺著,卻久久亦不能入睡,她聽到外頭的動靜以為是絕目在使性子,微微撐起身子來,隔著一方羅帳朦朦朧朧瞧見那案台上的絕目睡得正酣,四下裏的人都睡下了,好像唯有她獨自醒著,聽了許久,那窗柩處依舊發出咯咯的細聲,她一手撩開那絲緞羅帳,床塌下原本置著一雙毛絨拖鞋,可她坐在床沿處尋了好一陣子,方才緩緩走過窗台去。窗子沒有關上,那墜著小絨球的布簾被風吹得悠悠晃晃,晃得她眼花繚亂,於是心也開始亂成一團。甫一卷起那布簾,眼前的一幕竟叫她又是驚詫又是欣喜,原來外頭下起了小冰雹,無數晶瑩的方塊冷不防地敲在屋簷上,那些跌下來的小碎冰全濺到了窗柩裏,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尖銳而冰冷的光芒。那聲響愈來愈急,直如敲在她心上一般,像是一顆不安分的心,她目光遙遙地向軍政辦公樓的方向望過去,卻隻是望見一層一層的漆黑與頂樓那麵依舊威嚴的傅家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