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內的暖氣管子烘得正熱,甄茜劃近那彩色琉璃窗台往底下一片偌大的花園俯瞰下去,目光所及之處幾乎全是雨意朦朧,那噴池壁上的橢圓水痕剛剛散開來又一層一層疊上去,如今距那結婚紀念日雖已有幾日,可桉樹小道兩側拉下來的彩燈卻仍未卸下去,活生生被淋了個通透濕。
在那暮天一色的淫雨霏霏裏,一輛黑色汽車緩緩駛入花園小道穿過月洞門正從這邊過來了,她原本拿手指沾了茶水在那玻璃麵兒上輕輕勾勒起關雪的名字,此時已經聽見廊道間啪嗒嗒的馬靴聲,不由得立馬揮起袖子去拭。甫一垂下手,那傅作翊便已推門而進了,見屋內除了她之外再無一人,不由得開口:“這幫不中用的下人,改日得全部換一批過來。”說罷便不自然地瞟了一眼那甄茜的臉色,心裏端詳著方才自己如此心急如狂抱起關雪就往醫院跑,她這會子心中肯定會落下不痛快,正欲開口解釋。那甄茜卻已先打破沉靜:“妹妹……應該無大礙吧?”他見她眉間全是憂心忡忡,心中無限憐愛地摟過她的肩來,低聲耳語::“沒事,比起她我更擔心我的夫人,你可嚇著了?”她仰起臉來,淌了一臉的欣慰,心裏頭暖烘烘的像是被那暖氣管子一並烤著似的,搖頭道:“我不打緊,可妹妹方才真是嚇死我了。”見他默不作聲,隻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她的手指,又道:“宜生……不如將梅旅長調回來你看怎麼樣?戀愛中的小兒女最要不得分開了,妹妹敢情是太想念他才相思成病的。”
外頭風極大,那樹木憧憧間隻有無窮無盡的雨蔓下來,啪嗒嗒在窗柩前盛開宛若美人睫上迷霧的水汽,花園小道裏有被水衝落的燕巢,他半眯著眼,遠遠便看見了裏麵三四隻雛燕猝不及防被一時間的傾巢而下活生生壓在底下,唧唧咋咋地在空道裏嘶聲力竭地淒鳴。他還是原來那套戎裝,半濕半幹貼在背上,因著兩頭奔波卻是來不及換下,一顆心亦跟著濕了又幹,耳畔一片雨意沙沙中隻聽見自己已經筋疲力盡的一句話:“石家莊那邊如今是一刻也不能鬆懈,再等等吧……再等等……”
他的眼如同一口幽深的湖溺滿了黯然,憂慮如狂下意識便去摸口袋中那盒西洋香煙,啪一聲打開,他的心一霎那好似悚然清醒過來,包裝精美的煙盒子裏隻剩下十幾根被濡濕的煙支,隻心不在焉垂下手去,好似傻了一般靠著那張沉香木椅。那甄茜看在眼裏隻覺得胸口處驟然一股莫名的生氣湧上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頹敗失落的樣子,他應該是那麼的堅不可摧,那麼的不可一世,那麼的驕傲不可侵。她眼睜睜看著那濕漉漉的煙一支支從半開的蓋子大縫裏頹然掉落在地毯上,散開了一地淩亂不堪,嘴角微澀不由地開口喚道:“宜生……”他如夢初醒,卻是怕她看出端倪,故作輕鬆地找著一些最不相幹的話:“哦,聽說永邑街新開了一家西洋花鋪,等改日我擱下事情來就陪你去好好挑上幾株。”
話甫一出,她頓時綻開了笑靨,卻在下一秒攀上來濃濃的落寞,細如蚊聲:“隻怕我這礙事的身子會掃了你的興……”那傅作翊心生憐惜:“隻要你高興,我就是背著你從這司令府一路走到永邑街又何妨?假若天公不也作美,你便在後麵替我打著傘,咱們像一對兩小無猜的小情侶一樣在那大雨滂沱中漫步。”他的話便宛若世間上最海枯石爛的誓言,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她的眸子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