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隻有相思無盡處
作者:衛如桑
☆、一
今天是上元節,長安人最熱鬧的日子。雲疏月淡,我跪坐在梅枝後掰花瓣玩,百無聊賴之餘抬眼望向對麵的亮著微微燈火的屋子,坐等安蘇出來。偶有肅風撥撩花圃邊纏繞起的護花鈴,冷冷清清的聲音砸在耳邊,莫名激起一陣寒意,不覺攏了攏袖子打了個嗬欠,漸漸有些睡意了。
按說今兒個可是燈會,單想想那遙遙一條朱雀大街各色花燈交映生輝,燈謎下玉麵檀郎更不為鮮的熱鬧光景便是惹人心癢,難道這般熱鬧她會不去?思緒走遠,耳邊又聽到些響動,細聽是安蘇聲音不錯,另一個則應當是那個南蠻妞白卿塵。我忙不迭半跪著俯在梅枝後眯眼看去——安蘇手裏正附在白卿塵耳邊說些什麼,不時又紅著臉輕笑幾聲。我暗嗤,這女登徒子,又是一派小女兒家懷春的做派……恩,話轉回來,她曾幾何時又純情過了?
二人不知在說些什麼,在門前磨蹭許久,直至我腿腳徹底麻了適時施施然離去。
阿爹育有三女六子,長女安蘇,次女安娃娃,我為幺女,名曰安息。六個哥哥,除大哥滿腹詩書抱負,其餘幾個哥哥皆是長安有名的紈絝子弟。說是兄弟姊妹,其實除二哥三哥皆是四姨娘所生,其他子女都非同母所誕。好在亂中有序,爹爹畢竟是將軍,既是能收得了這許多姨娘,生得了這許多兒女,自有一套手段,連治軍隊的手段也拖到府裏來用,若起了什麼爭風吃醋之雲的事端,是要吃杖刑的,因而我們這些子女雖不親近,也倒相安無事。
這個白卿塵是安蘇九歲那年認識的南蠻妞,生得很秀氣,說話帶著好玩的口音,我們這些孩子尤其愛逗她玩樂,安蘇總護著她。
我目光緊緊盯著她們背影目送她們出院,旋即鬆了口氣站起身來揉揉腿。
“偷你幾個物件還得受這份罪,磨嘰個鬼,呸,若不是早前畫眉梳妝時恰好缺了胭脂,我又何必這樣偷偷摸摸做賊……”我不知恥顛倒黑白亂罵一通,迅疾竄進屋去,抽出安蘇妝奩正欲豪奪時怔住了,顫著手將最上頭那青花小皿擰開聞了聞,忍不住顫聲輕呼。
“嵐齋的胭脂……”
側過臉看衣架時又傻了。
“四,四季小舫的衣裳!”
這倆家可都是長安數一數二的貴,轉身禁不住在她屋裏頭一陣翻找,越是翻下去越是為自個兒可以認出這麼多奢侈物件歡喜,越是歡喜口中就不覺越是怒罵:“安蘇你這屯財無道的妖孽,有這些好東西,也不知道拿出來與妹子共享一番!”
頓了片刻撚起些胭脂塗抹在唇上抹勻了在鏡前咬唇眨眼扮媚,不留神將自己也惡心了去,定定空咽了口氣。心懷寬廣將一眾好東西納入廣袖,踮著腳正欲踏出屋去時撞上一物。
“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片刻後篤定道:“不對,是門。”抬眼卻迎上安娃娃一張臉,笑容端的是溫軟,可又隱隱與往日有些許不同,我雖打小與她相熟,卻礙於她對安蘇有莫名的敬重,將豪奪來的東西往身後藏了藏,哂笑一聲。
“強是誰,蒙又是誰?”她問。
我斜睨她一眼歎氣,掐細了嗓子幹咳一聲,裝腔作勢調著戲子腔道:“阿姐問這作甚啊……牆是奴家的那個誰,門是奴家的那個啥,這樣,阿姐可懂了?”
許是扯得離譜,安娃娃一沉臉色將門帶上,指尖往我飽滿天庭上戳著將我往屋裏拱:“不同你鬧了,我來是想找安蘇,她人呢?”我旋即答道:“安蘇去燈會了,讓我替她理一理妝奩。”
她倒不疑我漏洞百出的胡話,摸了摸午間小憩時被我用墨汁描摹過一遍的眉,將眉心皺成川字看向我:“安蘇下月就要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