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Harry!”
“是。”男孩抬眼看女人,蓬亂的淡金色頭發燙成了滑稽的模樣,渾濁的雙眼,嘴中吐出的煙圈嗆得地他咳嗽了兩聲。
——誰知道她曾是個端莊典雅的婦人呢?
“Harry!”女人又重複了一遍,揪起他的衣領,他下意識撇過頭,“你做什麼?小雜種,給我拿酒來!”
“媽媽…”男孩瞅了眼女人手中已空的酒瓶,有些為難,“沒有了,很抱歉……這是最後一瓶了。”
“該死的!你說什麼?”像被打開了一個開關,女人無端暴躁起來,將孩子一把摔在地上,那力道大的有悖她蒼白病態的外形。
“這可不行!惡毒的小混蛋!”女人說著一腳踹在男孩瘦弱的背上,酒瓶子打翻了在地,男孩默然地承受著她的拳腳相加。
“別以為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怎麼想,瞧瞧你這眼神!哦我的天,從小就那麼惡毒,簡直是讓人看一眼就惡心的孩子!”
“別想要我的錢!別想!一分都沒有!我要把它們帶到墳墓裏去,就一個人……哈!連那個死鬼也得不到一法郎!”
女人咧開嘴角,神經質地笑了笑。男孩垂下眼簾,他知道逃不過的了。
就算隻是安分守己也總會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喜怒無常的養母或許隻是需要一個泄憤桶。
他不清楚女人為什麼那麼厭惡他,在那之前他學會了習慣。
這三年來他習慣了被打罵,並不覺得今天有什麼特別。
果不其然女人露出因為吸煙而發黃的牙齒,嘶啞地笑了兩聲,隨後她手中的煙頭被按在了孩子的臉上。
“啊…”男孩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聲,又適時地收住了,他知道如果吵鬧這場酷刑還將持續更久一點。
臉上被燙傷的地方熱辣地痛起來,女人惡心地嘖了一聲,像扔垃圾一樣把他扔到地上。
他蜷縮著,一直聽著女人煩躁的跺腳聲,以及哐的一下門板合上的聲音。
女人出門了。
酒瓶玻璃的碎片刺進皮膚,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以至於從地板蜿蜒而上的寒意剝奪了靈敏的痛覺,半晌男孩掙紮著爬起來,他覺得眼眶中有一股熱流,他明明很久沒哭了。
一定是因為冷的。
他吸吸鼻子,凍紅了的小手抹一把臉,從角落裏撿起掃帚,將一地的玻璃渣子掃幹淨。
他或許有十一或者十二歲,前些年他的人生是在一個孤兒院,就和許許多多被父母拋棄的孩子那樣,並沒有什麼可說的。
三年前一對衣冠楚楚的夫婦領養了他,他記得最後院長修女慈愛地摸摸他的頭:“Harry,好孩子,神會保佑你。”
從車窗中看見孤兒院的影子愈小,他確實曾經以為會來到天國,不用穿縫補破爛的衣服,喝淡的出水的粥,在狹小的宿舍裏一個人縮在角落裏打顫。
因為他是亞洲人的緣故,所以一直是一個人。黃皮膚黑眼睛在這個世界仿佛一個突兀的異類,人的階級性無處不在,就算是在孤兒院也是有黨派之分的,而在白人的孩子中,他顯然不合群。
他不記得那排擠是從何時而起,隻記得似乎沒有終點。
漸漸他學會不說話,不反抗,甚至放棄了在心裏詛咒他們,因為他最喜歡的院長說了,惡毒的孩子是會下地獄的,隻有聽話善良的小朋友,小天使才會帶他們去天國。
他習慣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逆來順受,這樣那些為滿足自己虛榮心的欺壓行為就會顯得無趣,實際上,他成功了。
他成功地逃離了這個地獄,來到了另外一個。
這對夫婦是由於無法生育才領養他的,那時他的年齡算不得小,已經抱了不會被領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