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江山無限,多具風光,見識廣了,心胸便自然開闊,不知書裏的滄海大漠,到底都是什麼樣子。”
西海看著他白皙俊秀的側臉,風從他的袖底悠悠吹起,清晨出巢的燕子在屋頂梁前輕快盤旋,有兩三隻貼著他的衣袂袍角一掠而過,他恍如未覺,徑自望著遙遠的地方悠然出神。
西海很久很久以後,還能記起此刻一幕,有時竟還夢見過——
少年時的兩人,在房脊上臨風而立,日才升月未沉,晨曦裏,燕子啁啾沾衣繞,池塘清碧熨水平,小舟靜靜駐在池邊。六兒神情舒揚,指前猶有千山風景萬河氣象,隻待策馬一叱,便盡興遊閱天下。
若真這般快意攬轡,結伴攜遊,該是如何暢懷樂事。
觀完日出下了房頂,西海之前一天一夜大是疲憊,趁天色尚早便補了一眠,結果就睡過了,醒來後葉六兒不在床上,也不在房裏。
他去廚房取了早點回來,這位少爺還是不見蹤影,再四處找了一圈,人沒找到,葉雙蘊卻跑來奇怪道:“我今天早上睡不著,起來集露珠釀鳳仙汁,我以為我起得夠早啦,誰知道六哥比我還早,我們遇見後說了幾句話,他就從園子角門出去了,那麼早他出門幹什麼,怎麼不叫你陪著?”
西海盯了葉雙蘊半晌,立刻去打開衣櫃查看,又去枕下被裏翻了翻,沒見著什麼,最後在書桌石鎮下抽起一張紙箋,上麵寫了寥寥六個字——
遠遊也,勿相念。
“六哥要遠遊?他怎麼不和你一起去?”葉雙蘊也覺察出不對,“六哥都帶了什麼走?”
西海緩慢地搖頭,一字一頓道:“什麼都沒帶,衣裳都沒拿,可能,銀子帶了一些……”
“什麼叫可能?你天天和六哥在一塊兒,沒發現他不對勁兒?”葉雙蘊急得快要哭了,“六哥現在身體不好,早上我見他那一身薄得很,他要真走遠了,餓了怎麼辦?冷了怎麼辦?西海,你快去叫他回來!”
“嗯。”西海冷靜思慮一下,葉六兒臨時起念,未作任何準備,清晨怕驚醒自己,什麼都沒找沒拿,想必這一時半刻走不多遠,應該追得及。
他放下紙箋迅速往外走,葉雙蘊望著他背影,不由困惑,是不是這兩人吵架了?他兩個少年人,怎麼比女孩家還小氣,吵輸了就離家不成?
西海本不認為把葉六兒追回來有多難,興許,他隻是隨意開開玩笑,在外頭轉一圈就回來了;或者,他貪玩好熱鬧,不定在哪條街上就忽然迎麵碰上了。然而整整一天下來,葉六兒不曾歸家,倒是城東一家當鋪找了來,送上一件當品,說是上有葉家的表記,夥計不知輕重留下了,掌櫃的發現後忙派人送來詢問。
那是葉六兒的瓔珞長命鎖,他平時並不戴,因前一日是生辰,為應景喜慶便掛上了,沒想到他將這個當了遠行。
“我還想哪個府裏的少爺連貼身的金飾都當了去賭錢,但那位小公子從從容容的又不似,我瞧他年紀不大,散著頭發俊得像個姑娘,忍不住下了台子送他到外邊,眼見著城門一開,他第一個走出去。”
葉二倒沒怎麼著急,還涼涼地打趣道:“怎麼,小六兒要和你好,你不肯,他就委屈得離家出走啦……”西海冷冷一瞥,他頓了頓,改口道,“這樣可不成,要以前小六兒自己出去倒也不怕,但現在他這樣子,遇上個把有興趣的,難保不出岔子。”
西海心裏一寒,想起葉六兒有幾次發病的情形,想起他偶爾看著自己時,那種眼波流轉的神情,若真遇了歹人,若真遇了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