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我的手陡然發緊,一手抽出佩劍,口中道了一聲:“不好,煙有毒……”
話還未說完,兩道銀光前後夾擊,從他前胸後背貫穿了過去,他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一切都在須臾之間,毒煙加偷襲,雖不光彩卻盛在有效。
船家和少年見已製住安遲,便回身向我行了個禮,繼而又發了一枚綠色響箭,通知容錦那邊,事情已經辦妥。
我低下眼簾,正對上安遲幽深的目光,他眼神清澈,裏麵並沒有恨意,有的是隻差一步的惋惜。
他傷勢不輕,血自他的後背和腰間流出,沿著木板的縫隙一直流到了我的腳下,手卻依舊死死地扣住,像是嚴絲合縫地黏在了一起。
“你看,我總是這樣不走運,”他自嘲道,嘴角的笑意綻若花開,眼裏卻已蓄滿了淚水,盈盈欲滴,他見我不語,撅著嘴不滿道,“小玉玉,我好疼啊……”
眼淚滑出了眼眶,映著月色,剔透晶瑩地掛在腮邊,隻一眨眼,便落入了衣襟,消失不見,
朝生暮死,刹那芳華。
“疼就別動,”我輕歎一口氣,哄孩子般輕聲安慰,“那煙毒的作用不過是軟筋散,吸了提不起勁,不用多久自然會好。”
“我就知道,你不會跟我走的,”他雙頰帶淚,含笑的嘴角流出一股鮮血,“可我就想試一試,哪怕用強也好。”
我微不可見地搖頭,身後馬蹄聲聲,是容錦來了。
他一來便見安遲緊握著我的手不肯放,臉上的神色立刻變了變,咬著牙衝上前來,死命地將他的手掰了開來,安遲雖中了煙毒,卻拚著一股蠻勁,不肯放鬆,拉拉扯扯,費了他不少力氣。
我自昨日醒了,便未曾休息過,現在大局已定,才覺得身子疲憊不堪,容錦見狀立刻將孩子接了過去,一手將我摟在了懷中。
說來孩子真是皮實,這樣的大風大浪他也睡得安穩。
跪坐在河埠的安遲悵然地望著那隻空空如也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麼。也許,他是在感歎世事無常,拚搶到最後,到頭來還是輸得幹幹淨淨。
“這不是我們的孩子!”容錦失聲道。
我聞言一驚,連忙查看,裏麵是個更小些的孩子,為了冒充,還特意裹了衣服進去。之前情況緊急,明昧不定,他還在有意無意間不讓我掀開繈褓,我也全然沒有在意這些,理所應當地將他當成了自家孩子。
“安遲,我家孩子呢?”我冷聲問道。
他嗬嗬一笑,對我勾了勾指頭,示意我過去。
容錦蹙緊眉心,環著我的手臂僵了僵,卻也隻得無奈地鬆開。
我一步步走向河埠,他沿著身後的扶欄,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說。”我已失掉了耐心。
“你在靠我近些。”他微笑著要求道。
我依言走近了兩步,忽然,他雙手捧住了我的臉,淬不及防地,狠狠吻了下去。
我腦子一空,清晰無比地聽到了身後的一片驚歎聲。
一個熱烈而絕望的吻,晦澀難耐,帶著濃濃的血腥氣。
毫無征兆地開始,而後,戛然而止,一如他無望的愛。
“西苑……”
他展顏一笑,從我身邊退了一步,往後倒去,噗通一聲水響,片刻,他便湮沒在了急流之中。
從頭到尾,我沒有製止,不是來不及,而是遂了他的心願,自此生死有命。
水汽煙淼,軟煙嫋嫋,一切像是場飄渺得如同夢境,除了月華照亮的那攤鮮血。
一個懷抱自身後擁住我,我僵硬的身子才舒緩了下來。
安遲身受重傷,跳入急流,很多人都說,他肯定是死了。
我卻覺得,想他這樣的人,便是身死心也不死,決不會這樣輕易喪命,所以在我心底,一直都當他是走了,可我誰也沒說。
究其原因,大抵是因為我對他,其實還是有幾分佩服的,也許,還有丁點的動心,但隻是動心,不是愛情,畢竟他這樣的拚盡全力地愛了一場,我若還是心硬似鐵,也是不可能的。
但僅此而已。
所以,我當他隻是走了,正如當時,他對我說:“你願不願和我一起走,天大地大,隨心所欲地生活?”
我沒同意,他便自己一個人走了。
現在想來,他當時這樣說,大概也是出自真心,隻可惜,我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