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生銀差點惱了。

生銀日子如今確實不好過。

她當初也是想進城做買賣的,誰知道做買賣就是不走運,明明前世知道的一些巧宗,隻要做了,肯定掙錢,誰知道輪到她的時候,事情多少和上輩子不一樣了,以至於乾什麼什麼倒黴,做啥啥賠錢。

她看到陳翠兒被招工進了紡織廠,也想過進紡織廠,便想著準備考試吧,誰知道輪到她要參加招工考試的時候,人家要麼是沒名額了,要麼是不湊巧考題難競爭大,總之左不對付,右不合適的,還是沒成。

沒奈何,拖遝到後來,年紀大了,連陳翠兒都嫁人,還生了個閨女,她便心裡不舒坦,想著嫁人吧。

嫁人的時候,她也是精挑細選的,到底是重生一輩子,隨便找找也比別人強不是嗎?

她挑的那個人,以後是要當農民企業家的,雖然不至於太過發達,但至少在縣城裡是夠看了,拿到大滾子山,那更是夠了。

她嫁那男人的時候,大傢夥都說生銀這是怎麼了,好歹是個高中生,幹嘛嫁這麼一個人,她卻是堅持的,想著你們就等著瞧吧,這個人以後讓你們跑過去巴結,到時候你們就知道,我這決定才是對的,怕是羨慕都來不及。

嫁人後,她安安分分地當人家媳婦,小心伺候著男人,暢想著以後的榮華富貴好日子,暢想著以後成為縣裏第一個萬元戶。

可誰知道,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她家孩子能打醬油了,男人依然沒發跡。

她催過,逼過,問過,沒用。

讓男人去做買賣,但是沒本錢,就去借,誰知道賠了,雞飛蛋打,什麼都沒有了。

她不甘心,當然不甘心,就把上輩子這個男人做過的買賣重新讓他再做,可是依然這樣,做一次,賠一次,好不容易掙三瓜兩棗,出點事,又進去了。

如今孩子也不小了,她臉上都有細紋了,但是日子依然艱難,竟是回娘家都沒臉麵。

她那弟弟生金倒依然日子過得好,問他借錢,他竟然也不借。

她這次回娘家,其實也是攛掇她娘,想讓她娘看看從弟弟那裡挖一些錢,可聶老三媳婦哪是好說話的,這些年她對自己這個女兒實在是恨透了,用她的話說,還不如當初隻生一個,又哪裡來的錢借給生銀。

生銀咬牙切齒,竟不免有些恨聶老三媳婦,恨這個娘不通情理。

如今聽得大家這麼奚落,更是臉紅羞愧,憋屈得難受,恨不得對著她們喊,她挑的那個男人,上輩子可是縣裏第一個萬元戶,是戴過大紅花的,也就是這輩子倒黴了而已。

可是這麼想著的時候,心裡卻突然一陣難受。

上輩子再好,也是和自己無關,這輩子沒錢,吃苦的是自己,反倒是真真切切和自己有關了。

這麼想著,她咬咬牙,到底是離開了。別人看著,自是覺得她灰頭土臉的,她心裡也不太是滋味。

不想遇到福寶,就從村後頭走,誰知道正走著,恰好看到陳翠兒正拉著一個人說話,隻見那人穿著體麵的大衣,通身透著一股子舒服的貴氣,而手裡牽著的小姑娘更是嬌俏動人,一看就是城裡來的上等人。

生銀頓時眼睛一陣陣地發酸,心裡難受。

福寶這些年,每一兩年回來一次,一次比一次光彩動人,一次比一次讓人相形見絀。

生銀甚至覺得,這輩子福寶比上輩子的看著更好,這種感覺是難以形容的,就好像一塊玉,被人養著,通體潤透,帶著靈性。

生銀酸澀得實在難受,便不再看福寶和陳翠兒,低著頭往家裡走。

走著間,恰好碰到了聶大山,聶大山早些年娶了媳婦後,生了個大胖小子,夫妻兩個人一門心思踏實過日子,現在已經是村裏的萬元戶,聽說這幾年還琢磨著要去縣城裡買房子,讓孩子到縣城裡讀書。

聶大山看生銀失魂落魄的,雖然不喜她,但到底是自家堂妹,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生銀瞥了一眼聶大山:“福寶回來了,這下子你看到高興了吧?”

聶大山一聽,咧嘴笑了:“福寶回來了啊?那太好了,我過去看看。”

生銀看著聶大山跑過去了,嘲諷地笑了聲。

這些年,聶大山日子過好了,倒是不避諱什麼了,好像是想開了,和福寶兩口子關係竟然都好起來了,也真真是——

生銀看著聶大山那開朗的笑,覺得這人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

他竟然對蕭定坤能毫無芥蒂了?就因為蕭定坤投資縣裏,建了廠子,讓村子裡都致富過上好日子了?

不過想想也是,如今平溪村已經是縣城裡最富裕的一個村子,人人吃大白饅頭吃肉,村裏出了不知道多少萬元戶,就連陳有福王富貴他們,就連老光棍陳有糧也終於賺錢了娶了一個寡婦當媳婦,大傢夥日子都好過了,能不把個福寶蕭定坤感恩戴德嗎?

所有的人都好起來,好像隻有她,被遺忘到了角落,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