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地處中原正北部,風沙粗礪,氣候幹燥而冷冽,冬天不下雪時的清晨最為寒冷,小孩子的鼻涕泡吹出來就能凍成一個圓球。所以在趙國,百姓們早晨天還沒亮就起床做生意的不多,都是等到太陽升起來,外麵暖和一些之後才開門。
而在香軒的大坑裏,何相丩還跪坐著,連姿勢都沒變,手掌還抵在嚴冬的胸口,不停地給嚴冬輸送著魂氣。何相丩說了一夜的話,聲音早已沙啞,卻依舊沒有終止的趨勢:“四歲那年嚴叔叔到我家來,父親難得將我從書房叫了出來。嚴叔叔誇我長得可愛,還取笑說他兒子嚴冬比我小三天,還早就和我指腹為婚,我父親瞪著眼說沒這回事。可是聽說兩年前,嚴叔叔親手廢除了嚴冬的修為,將他趕出了獵妖師總部。我很難相信,我對嚴叔叔的印象隻停留在那一次見麵上,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怎麼可能那樣對待自己的獨子?聽說當時我父親不在獵妖師總部,等他回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拽著嚴叔叔的衣領就揍了一頓,還放話說嚴冬這樣爭氣的好兒子,你不要我要。這兩年我也憑借各個獵妖師駐地的工作人員打探過嚴冬的消息,可惜找不到。”
嚴冬此時皮膚上的黑青之色消退了下去,不過還有一些蒼白,身上的骨骼恢複較慢,一天兩天是沒辦法複原的,體內髒腑的傷勢倒是恢複得很快,目前嚴冬體內的各種功能都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嚴冬昨天半夜就脫離了生命危險,算是被何相丩將小命撈了回來。可是一恢複知覺就感到無邊的虛弱和困倦壓上了眼簾,於是便沉沉睡去。疲憊麻木的何相丩早就沒有精力去觀察嚴冬的狀況,隻是機械性地朝著手掌下的不知道什麼物體灌輸著魂氣,絮絮叨叨地說著沒有經過思考的話語。
“好冷!”嚴冬被清晨的冷空氣凍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了麵容憔悴的何相丩,想起昨天自己隻剩下一口氣時聽到的話,嚴冬對何相丩扔下自己的那一點不滿也煙消雲散。再看她此刻無意識地不停說著話,臉上全是黑泥,還有幹涸後一道一道的淚痕,以及被凍得鐵青的小臉,嚴冬心頭莫名產生了一絲悸動,他想抬起手為她擦拭臉上的泥巴,卻因為骨骼斷裂而無法抬起手臂。擁有這麼強悍的修為,卻被凍成了這樣?何必要如此賣力呢?嚴冬心道。
“指腹為婚嗎?說不定是真的。”不知為何,嚴冬此時居然有了這樣一個念頭。隨即他又想起了那個人,那個向來溫柔,卻能對自己兒子殘忍的天下第一人,嚴冬知道,就算指腹為婚的事情是真的,現在也沒辦法實現了。
“何姑娘、何相丩!起床了!”嚴冬喊了幾聲,何相丩卻沒有絲毫反應。
嚴冬忍著斷裂骨骼傳來的痛楚,伸出手晃了晃何相丩的肩膀,拉了拉何相丩扶在自己胸口的那條手臂,結果何相丩噗通一聲趴在了嚴冬身上,嘴裏不再說話,而是發出了輕微的鼾聲。該是怎樣的疲憊感,才能讓她這樣一名修為高深又嚴於律己的仙子打鼾?
胸口骨骼斷裂大半的嚴冬被兩個肉團壓在傷處,痛得咬牙切齒,隨即看到那張即使滿是泥巴依舊動人的美麗臉龐近在咫尺,嚴冬愣住了。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試探了好幾次,或許是因為某些髒腑受傷過重還沒有恢複正常,他最終還是忍住衝動,將頭偏向一邊。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頂著兩個黑眼圈的焦月季就急匆匆跳進大坑裏察看二人的情況,看到嚴冬眼神清亮,頓時興奮地跑過來問這問那,沒等嚴冬回答,又急匆匆地跑去叫人了。
焦月季當初被何相丩治療好之後,心頭落下了陰影,情緒一直有些陰鬱,很少露出笑容。但是不知道何相丩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讓焦月季慢慢變得開朗起來,甚至以前在煙雲閣受過嚴苛訓練的焦月季居然也會在別人麵前活蹦亂跳的。
何相丩被香軒聘請的嬤嬤背了回去,幾個侍女七手八腳地來抬嚴冬,結果剛抬起來,一名身嬌體弱的侍女就小手一滑,嚴冬身上幾根原本隻是骨裂的骨骼也被摔斷了。
“有些懷念藏書樓後山的那輛輪椅啊!”嚴冬欲哭無淚地想著。此時他被一大群年輕的侍女抬著,這本該是一件愜意的事情,不過嚴冬此時身體的骨骼大部分斷裂了,軟綿綿地像快抹布,抬起來比正常人更加費力,那些侍女步伐也不整齊,前一下後一下,一不小心還要上演個平地摔,讓嚴冬痛苦了一路。
終於嚴冬受不了了,開口問道:“你們就不能找個床板或者椅子什麼的嗎?這樣你們抬起來也省力,我也沒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