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緩緩淡去，嚴冬卻依舊停留在那種狀態中，再次翻滾了許久才驀然清醒。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他的身體卻時不時抽搐一下。
深呼吸一口，感受吹拂到胸腔深處的寒冷夜風，嚴冬閉著眼問道：“你是誰？”
曠野寂寂，無人應答，嚴冬再次開口：“我知道你就藏在我的身體某處，雖然我找不到。蚩尤墓穴外是你救了我再將我轉移到密室中去的吧？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應該是我的身體承受不住你的魂氣而產生的反噬作用吧？擁有如此強大的魂氣，擁有讓我傷口瞬間愈合甚至起死回生的能力，你究竟有什麼企圖？水晶球中老人口中的老朋友是你嗎？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藏在我身邊的？過了幾百上千年的老妖怪，我身上應該沒有值得你圖謀的東西吧？”
四下無人，嚴冬拋出的問題猶如石沉大海，沒獲得一絲回應。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嚴冬心底陣陣發寒。他就像一個局外人，明明可以看到眼睛所看的，聽到耳朵所聽的，卻始終身不由己，說的話不是自己想說的，做的事不是自己想做的。這雙手分明是自己的手，但做出來的事情讓見慣了邊境血腥廝殺的自己都感覺毛骨悚然。
緊了緊麻布短衫，嚴冬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近年雖說戰事漸歇，但秦國改革蒸蒸日上，厲兵秣馬，僅與趙國這邊的關隘就駐紮有二十萬雄兵。晉陽位於趙國西部，離邊關不遠，連相國李放都選擇在這裏處理公務，這座城自然宵禁森嚴。
不過區區宵禁對於嚴冬來說不成問題，晃了晃手中府主級別的鍍金鑲玉令牌，厲聲嗬斥了幾句，就嚇得城門郎將為了驅寒而喝的二兩酒統統流了出來。急匆匆開城門的時候，城門郎偷偷瞧著這位官階高得嚇死人的年輕人，暗暗腹誹他的狼狽外觀，衣衫襤褸，滿是泥土，就像遇見山賊了似的。
嶽學治等人耳目眾多，也許這守城的人中就安排有眼線，不過嚴冬也不會傻乎乎地為了掩人耳目而遁地入城。相對於凡人，這世上可以修行的人隻是一小撮，但也不是陸上絕跡，往來出入城池的千萬個人中總能碰到一兩個，所以修建城池的時候自然要考慮到防止修行者偷入的手段，修行者能禦空，城牆上便架有硬弓巨弩，修行者能遁地，城牆下自然會埋下木樁鐵棘。
大搖大擺入了城，嚴冬這才隱藏起身形，悄無聲息摸到了香軒。
“我鑽到地下，老鼠蚯蚓遇見了不少，就是沒找到鎮魂獄在哪。你是不是在騙我？這鎮魂獄到底怎麼找？這編外人員這麼受欺負，我還不如安安穩穩做我的司長魚肉百姓來的快活。”嚴冬見到何相丩便委委屈屈地像個小媳婦般說道。他從文士村長那裏知道原來獵妖師進鎮魂獄是有通道的，可恨何相丩還把他騙去鑽地吃土。
何相丩這回沒有隱在輕紗後嫵媚撩人，而是穿了一件露胸宮裝，端莊地坐在桌後，一手扶著小小玉臼，一手握著木杵研磨著，桌上放著一隻青銅小爐，正在升騰出嫋嫋青氣。
聽聞嚴冬抱怨，何相丩抬起頭，看到嚴冬淒慘樣子後愣了一下，促狹笑道：“晉陽城也就那麼大，你多往地下鑽幾次，一定可以找到的。這都一天了你還沒有找到，那就是你不用心了。”
嚴冬指天誓地，一臉憤然地說道：“我可是找了一整天了，挖來挖去，晉陽城地下都是洞穴，不信你下去看看。你再看看我這衣服，就像叫花子似的，你得賠我一件新的。”
晉陽城地下都是洞穴不假，卻不是我挖的。嚴冬心頭補充道。
“好好好，別給我憤憤不平了，稍後我帶你去。”何相丩翻白眼都是風情無限。
看著何相丩將玉臼中的粉末倒如一個模子中，按壓定型，然後緩緩放入銅爐，嚴冬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某種生僻的金石黃白術嗎？聞起來倒是有那麼幾分讓人飄飄欲仙的感覺。”
何相丩掩嘴笑了起來，對嚴冬解釋道：“這可不是煉丹術，這叫熏香。目前隻在月氏國貴族階層風行，還沒有流傳到中原，所以大多數人都不認識。熏香所用的香料和我們香囊所用的一般，無非是些桂、椒、艾之類的，將這些香料進行清洗、晾幹、研磨後進行焚燒，產生的香氣有助於鎮靜精神和安眠。”
“這爐子造型挺別致的，有什麼說法嗎？”嚴冬指了指圓底尖頂的銅爐，爐蓋造型是一座載滿飛禽走獸的仙山，仙山卻是模仿獵妖師總部裏的一座山的樣子，所以嚴冬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叫博山爐，蓋高而尖，鏤空，呈山形，山形重疊，象征傳說中的海上仙山——博山而得名。”何相丩淡淡說道。
“哦。”嚴冬心道，什麼海上仙山，獵妖師總部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不如叫雪下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