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同樣是有跡可尋的事並非為憑空的臆斷:
在長達四月不翻牌之後,皇上已接連三日都翻了蓮妃的牌子,而之前的四月,也惟有蓮妃能夜夜相伴皇帝上於禦書房。
縱然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皇上看上去很寵蓮妃,卻四月不曾翻牌,或許是由於喪失皇六子的悲慟使然也或許, 是由於昔日盛寵一時的憶婕妤病逝的緣故。
不過,眼前,無寵的皇後總比得寵的中宮來得容易讓人接受,畢竟林蓁在皇六子殯天後,逐漸失寵,是不爭的事實。
因祭天臨近,沐淑妃的屍身停靈一宿,即出殯妃陵,而奕鳴把自己關在帝子居的房內,出殯當日都未曾出來。
無論內侍奶娘怎樣勸慰,奕鳴始終不肯近出房門一步。
直到出殯後,林蓁親自到他房前,甫啟唇勸了一句,他就緩緩打開房門,彼時,這個年僅六歲的孩子,臉上,竟現出和年齡不相符的滄桑,也在一刻他牽起林蓁的手,讓她帶他離開帝子居,林蓁讓莫衿回了玄憶後,額外得了一道恩旨,允奕鳴可隨林蓁而居。
曆來,惟有皇後方能把子嗣養於身邊,玄憶容林蓁帶奕鳴回傾霽宮同住,無疑,又被宮中其他諸人,認定是其入主中宮的風向指示。
於是,祭天前的傾霽宮,在肅寂的禁宮裏,反呈出一派祥寧的景象。
似乎,連日來不止不休的大雨亦因此,有了暫且緩和的跡象,宮內的甬道在年後,第一次,隨著內侍的清掃,終得難有的幹燥。
但,隨著雨停,空氣,卻開始窒悶難耐起來,內務府因此不得不臨時加大冰塊的供給。
原本由於雨勢纏綿,今年,入了七月,內務府都沒有按著往常的慣例於宮內的冰窟備下過多的冰塊, 因雨勢驟然的停歇,不得不從宮外的幽館中搬運更多的冰塊,一時之間,往來穿撥搬著晶瑩剔透冰塊的內侍成了禁宮的一道別樣風景。
冰塊是按著宮內品級分配的,而玄憶即將齋戒太和宮,是以,祭殿的冰塊早早就搬了來,置於殿內四周的冰盆中,白霧嫋繞間,惟見一抹緋色的身影駐足在殿內,她的神色卻比這冰塊更為清冷,烏黑的發絲悉數披散在肩,髻內,隻見閃爍的琉璃光影,一灼灼地,映得她翦水瞳眸,更見璀燦攝魄。
冥霄緩緩走到她的身後,自從其餘五名聖女遣散後,緋顏便以唯一聖女的身份遷進祭殿。
這兩日間,他則焚香祈福於外殿,並親書祭天頌文,今日,終於按期將頌文悉數完成,作為祭司的他會在明日退出祭殿,先赴圜丘籌備祭天前的一應神禮。
緋顏聽得他腳步聲漸近,並未轉身,兀自用纖白的手,輕輕撫蹭著盆內的冰塊,冰在她的手心,漸漸地洇出些許的水意,沁涼地,把殿內的悶熱驅散不少,冥霄的手在袖袍內動了一下,卻還是沒有伸出。
把手放在冰上,寒意侵骨,對她剛剛驅盡毒素的身子,實是不好的。
但,他有什麼資格去碰她呢?哪怕是手,他都是碰不得的。
“別貪涼了,你的寒毒—— ”然,甫啟唇,僅是這句話。
“不是已經肅清了麼。”
她的語音很淡,指甲更用力叩進冰塊中,聽得“咯咯”聲響,她餘下的甲尖又斷裂於冰塊上,這才把手收起,眸華裏,隱隱透著些許其他的華彩。
“再過四日,即將祭天,萬一你的身子再受了涼意侵襲 —— ”
“沒有萬一。”她的語音冷冷地阻斷冥霄的話,轉眸凝著他,“我不會容許有萬一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