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就是在押送上京的路上。兩輛囚車,前一輛壓著府中的男僕,後一輛就是景臻、二房的堂妹和三個丫鬟。她們已經在初秋的寒風裡行進了五天,景臻這個千金小姐毫無懸念地受寒病倒了。

要不是押送的捕頭見她姿容殊麗、入宮後極有可能得貴人青眼,怕是連身上這塊床單也是不能肖想的。

元臻臻自知虛弱,她額頭髮燙,喉嚨幹得話都說不出來,偶爾休息,才能喝到一口熱水,至於其他四人,都隻能喝涼水。

景菱向來看不慣這位同齡卻優秀百倍的堂姐,對如今的差別待遇也極為不忿:「都是要入宮的奴婢了,裝什麼金貴樣子,你也不怕被那捕頭抓出去犒軍!」

明明是大家閨秀,說出來的話卻頗為難聽。元臻臻冷眼掃過,也不接她的茬,就著青瓷碗喝起水來。

山裡秋風蕭颯,一小碗熱水送到她手裡已經變溫了。元臻臻飛快地喝完,把碗還給小兵,衝他感激一笑。

病中的少女一張粉頰帶著不正常的酡紅,黛眉似蹙非蹙,淺淺一笑頗有病美人的憐態。那小士兵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一步三回頭看得路都不會走了,氣得景菱又暗自咬碎了銀牙。

「狐媚子!」

她低低唾罵了一聲。元臻臻隻當沒聽見。在古代,風寒是很容易死人的,她現在還是一名囚徒,更不可能指望就醫吃藥。所以一定要保存體力,多喝熱水多睡覺,絕對不能把精力浪費在跟這種小賤人打嘴仗上。

傍晚時分,一行人在山下落腳休息。元臻臻她們隻是充入掖庭當宮女,並不算很嚴重的刑罰,駐紮之後,還被允許到河邊梳洗,圍在篝火旁取暖吃乾糧。

元臻臻發燒發得手都快抬不起來了,在丫鬟綿兒的幫助下,勉強填了肚子就回囚車裡去了,傍晚的山風吹得人渾身涼颼颼的,她很快又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之間,遠處忽然傳來喧嘩,有士兵驚呼出聲:「是流寇!小心流寇!快抄——」

他話沒說完,就飛來一柄長刀,狠狠插進胸膛!

鮮血噴湧而出,那士兵瞪大眼睛,緩緩倒在地上。隨即有流寇衝到近前,拔出砍刀獰笑道:「殺了他們!殺了就有吃的了!」

一句話如一滴水落入油鍋裡,幾十個麵如菜色的流寇喊殺震天地衝過來,揮舞著鋒芒冰冷的砍刀,和官兵們不要命地搏鬥起來。

囚車這邊的女眷也嚇呆了,一個凶神惡煞的流民被劈掉半個腦袋撲倒在囚車上,鮮熱的血液飛灑到身上,景菱尖叫一聲,胡亂蹬著腳,許是還沒來得及上鎖,囚車的門竟然被她一腳踢開了!

幾個女人紛紛跳下車,四散逃去,其實她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該往哪兒逃,但流寇比官兵更野蠻,落在他們手裡,下場隻怕比死還不如。

耳邊充斥著各種哭喊、劈砍、尖叫聲,元臻臻勉強撐著眼皮,跌跌撞撞地往人少的地方跑去,這具身子本就體力不佳,又發著高燒,根本跑不了多快。

身後傳來淒厲的慘叫聲,元臻臻渾身一顫,那是景菱的聲音!她根本不敢回頭、也不敢去想她遭遇了什麼,隻得咬緊牙關悶頭往黑□□的林子裡鑽。

有兩個流寇發現了落單的她,舉著砍刀叫嚷著追過來。元臻臻心中焦急,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低頭一看,居然是一件黑色鬥篷!

她靈光一閃,急忙將身上淺緗色的衣裙脫下,揉成一團抱在懷裡,再將這黑鬥篷披上。這樣一來,她本就嬌小的身形立刻與濃稠的夜色融為一體,她又盡量跑得輕快,在密林中根本看不真切。

果然,流寇們追了一會兒就跟丟了,元臻臻聽到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也不敢鬆懈,繼續一個勁地向前衝。

越往深處,越是寒冷,她耳朵卻被風刮得生疼,腦袋也越來越沉,最後實在支撐不住了,隻覺眼前天旋地轉,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然而腳邊並非草地,而是一個斜坡,天黑看不真切,元臻臻整個人嘩啦啦滾下去,枯枝碎石紮得渾身劇痛,腦袋還被重重磕了一下。

溫熱的液體從額頭上淌下,心中無數頭草泥馬奔湧而過。元臻臻隱約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提著燈籠從遠處向她快步走來。

管他是敵是友吧……劇痛襲來,她破罐子破摔地閉上眼睛,轉眼就失去了意識。

***

此後很長時間,元臻臻的意識都很不清醒,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苦澀和疼痛一陣陣襲上腦核,令她無力動彈。

她知道有人救了自己,還給自己療傷餵藥,可她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周圍的交談聲也是一片混沌,聽不真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安全了,沒有再遭罪。

試煉一開始就遇到這麼大的麻煩,元臻臻對此後的考驗簡直不敢想像。漂亮的女考官果然不容易打發,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