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身影乍一看好像也在和他一樣挽著褲腳,在洗自己的鞋襪。

但相比起做慣了粗活的富察爾濟,這人這副生疏無比的架勢,一看就知道是從來沒幹過什麼活兒的。

隻是以富察爾濟這麼個半瞎子的眼神,放在平常,他還真是沒辦法一眼就看出對方是誰。

但誰讓這人和他總是能在這種情況下奇奇怪怪地撞上。

這大晚上,河中央一個小石子落入的‘咚’地一聲,引得本在各幹各的,突然就抬頭看過來的兩個人打了個照麵。

他們一個呆在河水上遊,一個在河水下遊。

在這一刻,卻仿佛心照不宣地抬起頭又望向了彼此。

那一瞬間,星辰月光落在彼此的雙眸之間,也是對上那人的一雙眼睛,富察爾濟才看清楚到底是誰。

這雙眼睛很眼熟。

人也是。

——是段鴞。

今夜,因為傍晚時分整個江寧都下了雨,也從衙門一塊回來段鴞的鞋襪肯定也髒了。

以他這麼個事事都愛講究的習慣,大半夜地出現在這兒卻也不奇怪,尤其是現在這案子還擺在這兒,睡不著可太正常了。

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富察爾濟總覺得段鴞今天有點不一樣。

好像是有點什麼事。

可對方此刻的神情看上去具體也沒什麼喜怒,以他往常為人要讓別人看出點才難,就隻是和富察爾濟一樣在這兒大半夜想辦法‘親力親為’而已。

但他這種人吧,往常做其他什麼的事都是個絕頂聰明人。

真要是做這些來,就有些和人家世家公子哥一樣的臭毛病了,就光說他這手都沒怎麼往下沾上水,還像是嫌髒似的和那雙弄髒了的鞋在那兒死活僵持著。

這對富察爾濟來說可有點新鮮。

因為從前,他也以為像段鴞這種人,怕是世上根本沒什麼能難得住的了。

畢竟,博古通今,心性驕傲,有勇有謀,這麼些個放在別人身上隨便一個十分很難得的詞,放在這人可是哪一點都沾得上。

可這樣的人,卻也有自己的‘難處’,這倒顯得還挺特別的。

也是看他這頭一次也像是碰上什麼‘麻煩’的,本來心情也一般,也不想和誰說話的富察爾濟不知怎麼卻有了絲輕鬆,又站起來就用腳淌水站起來隨口道,

“你在那兒幹嘛。”

這話,擺明了是一副要看人笑話的樣子了。

兩個平常就八字不合,大半夜睡不著又這麼‘狹路相逢’了,段鴞一開始見狀也是以為這人,怕是又要趁機找點不好聽地來諷刺他了。

他剛剛在這兒已經呆了有好一會兒了。

起初他也沒意識到富察爾濟的人也在不遠處的河岸邊,段鴞也隻是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再想一想關於自己的一些事。

但誰讓這麼一搞,這次竟又讓他們倆這麼夜半三更地湊巧撞上了。

此刻,坐在這秦淮河岸邊一處冰涼的岸邊石頭上的段鴞不是很想和他開口說話。

白日裏和案子有關發生的一切,江寧府眼下的危機四伏,和他自己的過去有關的事還牽扯在心頭,搞得他方才麵對著這種自己一向不怎麼擅長的‘事情’也多了點心煩。

可有個人偏偏一點不覺得自己主動來攪和一下是件很煩的事。

居然還上趕著拎著自己那雙濕漉漉的破鞋過來,大咧咧往段鴞身旁半寸一坐,又打量了眼他這番‘困境’,才突然攤了下手。

“幹什麼。”

坐在大晚上風有點涼的河岸邊,這輩子從來不怎麼沾手這種活,連段元寶都是自己管自己,所以對眼前這一切,確實難得有些束手無策的段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