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仰之輕笑:“未到地步,你如何明白?這是曾經許諾,緣法未盡。我站在這裏,就是為了還那不知何時以何種麵目出現的人——一片應許之林。”
謝懷衣實在沒想到,眼前木靈與那從未露麵之人,有如此深的牽連。可他從來少話,職責緣故,說出的話,更多的是命令。此刻麵對木仰之,竟不知該從何言說。
“令人感佩。”謝懷衣想了想,由衷讚了一句。
木仰之沉默地端詳了他片刻,眼中掠過一絲微弱的失望。他忽地起身,看了看天色,道:“對你而言,苦海可能有一生那樣漫長,但在森羅陣中,隻有一瞬。伏淵就快要找到破開綠蘿障的方法了。你……隨我來吧。”
層層碧葉,忽如流水般展開。謝懷衣被木仰之引入森羅陣中心——陌寒盤膝端坐,一叢叢不知名的花,在濃密的枝葉間閃著熒光,說不出的靜謐。木仰之掛在半空,示意謝懷衣坐在陌寒對麵。
大陣之中,濃霧湧來,閃爍著熒光的花朵,仿佛周天流轉不定的星辰,一顆顆浮出藤蔓,飄搖起舞,劃過一道道玄妙的軌跡。
一陣虛無來襲。謝懷衣依言入定,身畔一切聲音一刹那仿佛遠在天邊。神識就像陷入無邊無際的未知深淵。古往今來,四方上下,都在謝懷衣心中消退。他能看清周圍的一切,可周圍卻一無所有。身不知居於何處,仿佛一直在向下墜落,又仿佛一直在向上漂浮。
寂靜中似乎有鎖鏈吱呀亂顫的聲音。
沉重的鐵門,在遙遠的黑暗之外緩緩打開。
謝懷衣下意識望去——一束橙黃色的光,從圓形的鐵門後透出,光柱灑落在一片片寂靜的玻璃牆壁上,細微的灰塵,無聲無息的飛舞。
“咦?你們快看,34-1居然在正常增殖!”
“快,快!拉過去,測一下胚囊大小!這是第幾天了?”
“我們的溫床還沒準備好!”
“那就用人工的!”
“好,我這就去寫審批手續!”
這……是一切開始的時候嗎?
從他的記憶誕生起,他就沒有母親,更不存在血緣關係上的父親。好像那些披著白衣、夾著文件,在他眼前走來走去的研究院,都帶著沉重而空洞的神色。不是在喃喃自語,就是在愁眉苦思,好像靈魂早已深深陷入另一個世界。
他從未見過同齡人,更從未見過感情為何物。
隔著透明而堅硬的玻璃窗,他觀察著他們,就像他們觀察著心愛的培養皿。
不知道從哪一歲開始,他被允許小範圍的在研究員中活動。房間裏那扇厚重凸出,呈半球形的厚門,他從未生出過打開的念頭。
對,即使是這區區幾個研究員,他觀察著他們,也像在觀察整個世界,饒有興致,又漠不關心。直到有一天,生來沉默的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就讀出了顯示屏上一段數據錯誤。那些人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驚訝,他能清晰地在滿臉驚訝中找到那些深藏其中的恐懼,就好像撥草尋蛇發現了新玩具。他用充滿好奇的眼神探究。
不久就被送去另一個透明的屋子。
他看到了更多的人,即使不能接近,也應該欣喜。
直到——那一天,在兩個全副武裝的警衛陪同下,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了那個實驗室最高的負責人。
一頭半白的短發,一根根倒伏在頭上,七橫八豎,然而掩不住那雙微微渾濁卻滿是驚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