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視線望著眼前的男人,她們才相識了三個月。災難將兩個素昧平生的人,押上了唯一一艘通向宿命的航船。她需要一雙強力的手保護,而他需要一雙溫柔的手撫慰。災難剛剛降臨的那些日子裏,她一切的學識,才華,能力都成了美貌的注解,而她不得不將之販予權力,以謀求活下去的尊嚴。
寂靜裏有一滴淚墜落。
他與她都不曾意料。
徐倩略帶歉意拭過眼角:“不給姚啟軒留一支嗎?”
姚興國的神色有些複雜,這個兒子,是他們之間的禁忌。直到昨晚他才知道,原來兒子一直不待見徐倩,徐倩一直以來的躲避,不僅僅因為他這個父親。還因為,他們曾經是同班同學。
姚興國語意低沉:“他用過了,很可惜,沒有覺醒。所以我送他去了陌道長哪。”
徐倩凝視著那支針劑,透出一點小心翼翼地不舍。
“那你呢?”她問。
“這一支給你。”姚興國答。
“這是你原來準備留給自己的?”徐倩猛地攥住他的手,急切溢於言表,仿佛瞬間想到了什麼,“為什麼不自己用?”
姚興國沒有回答,隻回以一個有力的擁抱。
這擁抱是沉默的,沉默而冰冷,宛如鋼鐵。徐倩在這沉默中爆發出一聲戰栗般的低語:“你準備做什麼?告訴我,你準備做什麼?”
三個多月,她無時無刻不在研究揣摩的人,突然展現出沉默如山的另一麵。她該畏懼還是悲哀?
她本以為她了解他。
是的,所以當她隱約猜中真相時,她根本沒有身份和立場阻攔。
香煙的霧氣尚未散盡,滾燙的淚水墜落在這個中年人胸口,順著棉衫滲了進去。他輕輕攬住了年輕女子一頭豐沛的長發,發絲的清香依然令人著迷。
“好好保重。”他在她頭頂上說。
轉身而去,留下一個逆光的背景。
簾外。
刀已出鞘,槍已上膛。
濃蔭之下,無數冷光閃爍,簇擁著這個剛剛踏出卷簾的男人。
姚興國抬頭看了看西南方向的天空——那是總指揮部的方向,而此刻,那片天空空無一物。
“兄弟們都準備好了?”姚興國雙手撐住欄杆,俯身視察。
腳下,巨大的圓錐狀頂蓋匍匐在陰影裏,那是由九株巨木為骨架搭建的糧倉。滿倉時可以儲存足夠申城吃一年的糧食。這樣的糧倉申城還有三處,但都沒有裝滿過。
副手伏在他耳邊報告:“都準備好了。”
姚興國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堅實的木板和旋轉的藤梯,看到了地麵上一叢叢仿佛鐵荊棘般的人群。
“告訴兄弟們,薛醫生的新藥研究出來了。隻要十年,所有人都能得到覺醒藥劑。”
副手的眼裏瞬間燒起火。
“老大?真的?”
他的聲音在輕顫。
“叫兄弟們出力,我會優先安排。”
“好咧!”
副手興奮地下樓傳訊。這處高挑的平台上,除了還在屋裏的徐倩,隻剩下一片戒備的士兵。
姚興國又看一眼西南方向的天空。那片被綠葉分割的世界,透著令人無法捉摸的淨藍。這讓他想起那個不可捉摸的人,仿佛還端坐在辦公桌後,用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審視著他心底的怯懦。
“老大?”遠遠傳來一個準備完畢的手勢。
——是時候下定決心了。
他穩步走下旋梯,每一根釘入巨木的台階都“吱呀”亂顫著彎下去。仿佛承載了絕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