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已經絕望,近乎驚恐地看著木仰之的手,嘴唇蠕蠕,卻說不出話來。

去而複回的木仰之安撫住了被莫言激起的藤蔓,清洌地眼睛依次掃過眾人,緩緩看向韓子和:“我好像和你說過,你一生殺戮過重,雖然問心無愧,卻難逃天刑,收手吧。”

韓子和顯然知道何為“天刑”,微微一哂:“老夫生逢亂世,大丈夫有所謂,有所不為。如果我因懼怕‘天刑’,今天就不出手。我早就死在換骨天劫之中了,哪裏還能有今天。”

木仰之微微一怔,語氣裏生出幾分難得的可惜與讚賞:“好吧……所以你今天一定要殺人?”

韓子和一時怔了怔,似乎對木仰之維護此人感到意外:“難道,你要留他一條命?”

木仰之搖搖頭:“隻是勸你把這條命讓給我。”

“沒問題。”韓子和退了三步。

木仰之這才正眼看向莫言。

——那是純然一副孩童般的眼睛,明明白白地看著眼前顫唞的男人,完全沒有將要舉起屠刀的戾氣。

“你叫莫言。”他歎了口氣,沒有叫人回答的意思。

當然,莫言經曆這諸多變故,也不知該答什麼才好。

“我會記得你的名字……”木仰之認真道,“你是我這一世醒來,所殺的第一個人。”這似乎對木仰之很重要,所以他說得格外寧靜而鄭重。

莫言顫唞的嘴角,似乎被木仰之平靜的語氣撫平,他深深吐了口氣,道:“要殺就殺!你們這些人,怎麼還婆婆媽媽。”一念之間,又覺得此刻的語氣太過示弱,決意不再開口,梗著脖頸,直接等死。

木仰之又歎了口氣:“我隻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為什麼要殺你……哦不……好像不能用‘商量’這個詞。”

木仰之垂眉沉思了一小會兒。橙黃的篝火,一下下點染出他那副純粹而年輕的臉龐。在大雪的冷杉林下,有某種肅穆的神采。

莫言卻在這種詭異的寧靜感中差點崩潰,頓覺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開口!

白羽默默看了一眼師父,悄悄地,不說話。葉觀止瞅了一眼韓子和,卻看韓子和目不轉睛地盯著莫言,目光冷冽而鋒利。讓一不小心瞥見的莫言,目光一顫。

“我該死……我該死總行了吧……”莫言頂不住木仰之無意中鋪陳出的巨大壓力,不得不連連開口,一步就退到了原先被他法術激起的藤蔓邊。

被驚擾了好夢的藤蔓簌簌挑起一頭,發現並無甚事,又將尖梢摔回地麵。

“好吧。”木仰之拙於措辭,抬手示意——

就在這一瞬!

莫言整個人猛地彈上天空,借著他身後長藤之力,瞬間被扯出眾人視線!

韓子和大喝一聲,唐刀脫手而出,流星趕月般直追過去!

木仰之隻惋惜般驚呼了一聲:“啊呀!”

白羽聽到了極遠出一聲刀兵中的,鮮血湧出胸膛的聲音!

莫言已經被韓子和一刀釘入冷杉重林!

“好吧……”,木仰之說了第二遍,看向韓子和的目光,居然是憐憫的,“這一刀,在你待詔飛升之時,是會被天刑劈在你身上的。”

“我知道。”韓子和全不在意:“這世上有多少修行人,終其一生,也摸不到調心入靜的門檻,老頭子我,能活這麼大歲數,也不求那最後的境界。活得自在就好。”

木仰之笑了笑,道:“人各有誌,有一件事,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可是現在……”他看了看大海的方向,“如果哪一天,你真的走到最後一步,必須麵對‘天刑’你可以去一個地方,或許能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