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室內隻有柴火“嗶啵”的爆裂聲。
韓子和耳廓一動,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張屯溪無聲睜眼,與韓老頭相對無言,微微搖頭。韓老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同樣搖搖頭,做無奈狀,轉身盯著火塘中的柴禾。
土屋中央預留的火塘上,倒吊著一個雙耳尖底陶罐。乍一看造型古怪。雙耳尖底根本不適合平放,隻能吊在半空。陶土甚至都沒有塗抹均勻,罐壁凹凸不平。歪歪扭扭,雙耳也一大一小,不太對稱。但這種平滑收口,下端尖銳的梭型陶罐,實際上比有底的陶罐更容易徒手燒製,且最適合在架起的柴火中燒水。
陶罐是昨晚韓老頭教沈馨燒的。
沒有現代化的工具,韓老頭反而教了沈馨這種陶罐的做法。美其名曰,古為今用,隻是這個“古”也太久遠了些。遠在千裏之外的半坡遺址倒是出土過這種奇特的陶器。被曆史遠遠甩在塵埃裏的器皿,在這場被擊碎了一切文明成果的末世中,居然也成了一件頗具妙用的器具,倒讓人頗為感慨。
隻是沈馨並不知道。
她對這隻用草繩拴住雙耳的陶罐,放入水中會在重力與浮力的雙重作用下自動直立,盛出滿滿一罐水而驚訝不已。
韓子和“嗬嗬”一笑,目光無意識地撇過門外,拍拍沈馨的腦袋,道:“去把你昨天燒碎的陶片都數好了按大小排上號兒,一會兒等你白羽姐姐回來,教你一個更好玩的戲法。”
沈馨眼睛一亮,高興飛跑入室內。
昨晚她燒壞了二十多隻陶罐,有些甚至沒有成型。掌控火焰的溫度,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說,實在是有些困難。好些泥胚,不是烘幹碎裂,就是化為焦土,甚少能恰到好處地燒成陶器。所以燒碎的陶片很多,要按大小整理,需得好些時間。
支走沈馨,韓子和又看了眼張道長。
待內室傳來一片“稀裏嘩啦”的碎陶片聲,他平和的神色才逐漸冷峻,目光再次落向了燃燒的火塘。
他沒用法術——幹燥的木柴,老老實實地架起一片橙紅色的火焰。溫暖的光芒在輕盈躍動,自下而上地照射在人們臉上,卻在堅硬的牆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一時捉摸不定。
張老道瞧見他一臉肅然,緩緩道:“他來了。”
這是陳述句。
韓老頭微微點頭,也道:“……來了……該來的終究要來。難道我們不出現在這裏,他就不會來找我們麼?”說罷,他又看了看半臥在床上溫覆取汗以解低熱的陌寒,半晌:“也不知道你這場脫胎換骨,受不受得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陌寒顯然沒睡著,此刻也沒有被子,隻是蓋著幾身棉衣。他直身而起,向火堆靠了靠。雖然是病中,鬢發散亂,形容不雅,他卻渾不在意,自如地披衣下榻,取過韓子和遞來的水杯,握在手心,方笑道:“沒事。”
韓老頭撇撇嘴,“從沒聽過,一次脫胎換骨,要將之前瑟欲,身受,魔境,妄境,真空悉數重曆的人。”他麵色奇怪,雖年老卻不顯一絲渾濁的眼睛,仿佛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事情一般,微微睜大:“你們這一門的心法道真是飄忽詭異。難不成要倒著打修行根基麼?你那小徒弟也是,一身修為像是空中樓閣。你這做師傅的管教不管用。明明很好的劍法,到她手裏就刻板地沒有一絲變化。起手式千篇一律,遇到熟悉路數的高手破法,簡直就沒有自保的能力。”頓了頓,他又道:“論理這事歸你門中長輩管,我一個外人隻是多幾句嘴。現在不比從前,這個世界已經不是那個追求境界而非神通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