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這是個怎樣的時代,說它昌明,卻屢屢有百姓因戰事,因災害,因莫名的緣由而失去賴以為生的田產,可以棲身的居所;說它昏聵,卻也有仁人誌士前赴後繼保家衛國,殫盡竭慮整肅吏治……
當然,若不為國君,也不是盡責的大臣的話,這些事是不屑操心的;若為可以安身一處的平民百姓,連知道都不屑知道,隻管好衣食用度,家裏老婆不出牆,孩子不尿炕,便是幸福的小日子了。可有人連這樣的日子都不屑於過,也可說失去了做平民的樂趣與資格,他們常常出現在鬧市,瘋癲在酒肆門前,橫屍於橋上,坡下……
若不是當日小王爺螭兒派黑衣人從江邊撿了斯墨回來,怕是這當年的雲麾將軍也就化成了無名的屍首、孤魂野鬼。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不然身處如此尊位的螭兒也不必多費這許多精力,又是伺候,又是醫治的。但這人寧願自傷也不想為己所用,可是大大地挫傷了小王爺金貴的自尊,按往日性子凡是如此不識時務的,早就讓他人頭落地,螭兒也說不清為什麼看見了他的臉,就隻擺了擺手,讓他又回歸了自己連乞丐都不如的日子。
剛過了大寒節氣,隱隱間已有了春意。按當地習俗,這是個同“二月二”一樣要吃潤餅(春餅)的日子。一年一度的“尾牙祭”慶祝活動也是當季重戲。許多商鋪老板都會在這個時候舉辦犒勞店員的宴會,席上總缺不了一道白斬雞,雞頭一定要衝著老板,表明今年無人被開除,以讓店員們放心,盡興慶祝。
有關係如此熱絡的老板與店員,但也有例外——
六合居,是在這繁華都城裏都數得上的酒樓,常見達官顯貴,城中的頭麵人物在此出入,更傳聞酒樓老板與當朝最位高權重的王爺私交甚厚,但讓這家酒樓聲名遠播的並不止於此——
“杏花村,陳釀,打滿是吧?”六合居的夥計站在店門口,和氣的從一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一副乞丐模樣的“老者”手中接過酒壺。
那“老者”並無一言,也無行乞討嫌的舉動,反倒有三分骨氣在,端正地立在原地等。
“京城真是大地方,連乞丐都人模狗樣的。杏花村,還陳釀?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這店家倒是良善,換做是我們那裏,早打了出去!”操外地口音的紅臉客商端著酒菜往裏挪了挪。
旁桌的客人搭了腔。“您是第一次來京城吧?實話說,店家要是都這樣做生意,早折了本去,這裏麵是有緣由滴。這六合居的店主人好廣結善緣,無論身份貴賤,隻要是賢者、能士,都一樣對待。想那老者必有過人之處,所以夥計也要禮讓三分。”
“誰腦門兒上也沒寫著,還不是憑嘴就來騙吃騙喝。要是真有本事,有手有腳的,還用伸手討飯?”紅臉客商滿臉大汗,喘著粗氣,想是吃酒吃熱了,正要脫掉絲綢罩衫,隻聽刺啦一聲響,衣領一大塊被把短匕首釘在牆上。紅臉客商嚇得哇哇叫嚷,卻突然喉中咕噥,兩眼圓睜,原是已被人悄無聲息地鎖住了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