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華在登機前讓我穿上了黑色的長風衣和戴上了巨大的墨鏡,我一直企圖掙紮著從那件死氣沉沉的風衣裏出來,但幾度被凱華給塞了回去,期間他還用幽怨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說黑色是我以前最喜歡的顏色。

回到台灣後,我愈發地糊塗和愈發地想要探知,以前的自己,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有時候知道自己遺忘了自己,如何也回憶不起來,是一件蠻可悲的事情。

凱華的父母看上去很年輕,也很和藹,吃飯的時候我偷偷地把他們歐家兩兄弟和父母比較,凱華的長相結合了父母所有細致的優點,而歐凱文則是像極了父親,不笑和不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會有意無意地帶著嚴肅。

想著他們以往這樣一家四口的生活,大概是美好的。

而自己的父親。

自己的父親是……

“今年明星廣場的櫻花開得很好,凱華,一會你帶若綺去逛逛。”凱華的母親說著,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望向凱華,他投來的目光似在問我的意見。

明星廣場。

櫻花。

“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

“好。”

凱華從來沒有拒絕過我任何要求,這次也如此。

隻是我看見他站在皎潔的月色和極盛的櫻花下,眼裏的哀傷顯而易見。

我很討厭他露出這樣的表情——即使他唇邊對自己還是帶上了溫柔的微笑——這就代表了,他現在心裏一點也不開心。

我並不希望看見他不開心的樣子,於是義不容辭地拉起他放在身側的手,朝人群裏走去,主動靠近他的胸懷慢慢走著舞步,直到感覺到那人落在我腰上的手握緊,心裏才舒服了些。

抬頭,想看一下那人此時映襯著櫻花月色下極致的臉,脖子動起的片刻間,看見的,卻不是凱華的臉,而是另一張蒼白如紙,充滿了死神般冷漠的男人的臉。

那個男人的眼眉漆黑,膚色白得不像話,隻是須臾的事,一晃而過的片段卻在腦子裏記下了深刻的印象。

……

“這一點也不像你的性格。今晚的金曲獎那麼受到媒體關注,而《虛無》又是大熱之選,為什麼要突然帶我來看櫻花展?”

“我不想你難堪。”

“難堪……?”

……

“立翔,我們做吧。”

……

頭痛欲裂,我掙紮著要從那些零碎的片段裏逃出,對上凱華擔憂的眸子,忍不住開口,“我好像……想起了什麼。”

那人皺了一瞬的眉,很快便鬆開,“想起了什麼?”

我努力地回憶剛才的片段,“好像是……一個叫做立翔的男人。”

對方身體一震。

隨即朝自己微笑道:“若綺,現在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

手機上備忘錄的提示鈴聲響起。

下個禮拜5月5日,是莫筱筠的生日。

也是她的結婚日期。

莫筱筠,這個自己記憶裏沒有被忘記的第三個人。

凱華湊到我身邊抱住我,盯著我的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緩緩開口:“你還記得她是誰嗎?”

“嗯。”我淡淡地回應。

“那你要去嗎?”

“當然要去啊。”

……

凱華凝視我,唇邊的笑是無奈的弧度,“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失憶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想了想,回答:“壞事。萬一我失憶後再也記不起你了怎麼辦?忘記了我愛你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