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共下了兩道旨意,第一便是讓位於太弟,第二則是要枕頭下一枚碎成兩半又粘合起來的玉佩,以及禦書房萬裏江山圖後麵藏著的一幅畫陪他下葬。奉命去拿那那畫像的心腹抵不過世人的一再追問,最後隻肯透露一句:那是個極美的女子。
眾人皆莫名,隻有太弟不發一語,卻紅了眼眶。
殿內殿外跪滿了人,崇禮帝握著一生最為寵愛的弟弟的手,疾病困擾的他形銷骨立,一身龍袍亦是鬆寬,更平添了幾分傷感,他本人大限將至卻沒什麼悲哀之意,隻有些求不得的遺憾。
禦醫匆匆冰涼了參湯,畢恭畢敬送到那人榻前,那人虛弱的想要抬手決絕,卻又出乎眾人意料的一把奪過,大口飲下,不顧棕色的藥汁流淌下來濕了龍袍,喝完又把碗塞回禦醫手中,眼角眉梢的喜意竟是藏都藏不住,一代明君竟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少年,回光返照般僅著單衣便從龍床上起身,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奔到鏡前坐下,親自執了烏木梳子,撩起一縷發絲還未下手,就瞥見其中黑白夾雜的顏色,再看鏡中,又哪有年輕時的千種風流,眼角的喜意便淡了下去,了無興趣的放下手中木梳,揮手讓所有人退下,包括跪地苦求的太弟。
“他來了。”他隻說了這一句不清不楚的話。
殿門轟然合攏,沒人知道崇禮帝人生的最後一個時辰究竟經曆了什麼,而兩個時辰後殿門無風自開,眾人奔到龍床前一瞧,崇禮帝已薨,金色龍袍不知被誰換成了漆黑蟒袍,斑駁發絲被梳理的整齊瀟灑,死時笑容溫柔安寧,依稀仍可看出少年時風流倜儻的模樣,手中緊緊握著一縷烏黑又夾著點點斑白的發絲。有大膽的宮人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眼去看,覺得露出手掌那部分,像極了民間同心結的樣子。
端莊賢淑聞名的德妃見到那發絲就哭哭笑笑,跟著眾人在三叩首後獨自一人回了宮,且不許任何人進入探望,宮人隻當她傷心太過,隻能三餐的送菜在門口,涼了熱熱了冷,換了八百種樣式,卻從未被人端進去過。
第三天,得知此情況的太弟身著喪衣踢開了棲鳳殿的房門,隻見德妃已自懸於房梁,身後未留下隻言片語,死時身著嫁入皇宮那一日所著的大紅禮服,眉目具是精心描過。
太弟見此長歎一聲,吩咐身後心腹按照國母之喪下葬。
心腹之人便多問了一句:是否和先帝合葬入皇陵。
太弟就這樣定定的盯著德妃早已冷卻的屍首,半晌後搖了搖頭,拂袖離開。
據傳崇禮帝入葬皇陵用的是一具皇家少見的雙人棺,就和那虛懸一生的後位一般,依然隻睡了他一人,而另一個人的位置上,是崇禮帝指定、太弟親手放入的畫卷。
如此,便有人猜測,定是畫上那冷冽俊雅的人回來了。
而且八成是來接崇禮帝走的,不然怎能悄無聲息的避過所有侍衛的眼,視大內皇宮如無物。
皇喪三月後,太弟持召登基,改國號為‘永懷’。
三年後,在其不遜於其兄的統治下,人們漸漸遺忘了先帝種種,歌舞升平,又一個太平盛世。
至此,所有關於崇禮帝的謎團,都與那手中柔順的同心結、隱在萬裏江山圖後的畫像,一並被掩埋進了厚重的史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