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德妃就睡倒了。咳喘是她老毛病了,現在春季,為時氣所感,連氣帶病,哪能支撐得了。我端湯奉藥在身邊陪伴她。她看著我,不說話,眼淚淌了下來,轉身向裏拭淚。我無從安慰她,不爭氣地跟著哭了起來。兩邊嬤嬤、宮女解勸一番,又請我到梢間安歇。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成寐。次日早早地到德妃身邊請安。佳蕊也咳嗽著進來。我們彼此抱著哭了一場,擦幹眼淚去見德妃。德妃猶睡著,我們隻得出來。迎頭見張保帶著好些人過來,給德妃送東西。張保是奉旨而來,向佳蕊點了個頭,麵向我卻頗為躊躇。我不無揶揄地笑道:“皇上革了我的福晉封號,該我給張總管請安了。”張保撲通跪下,說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我又笑道:“是帶皇上的旨意來了嗎?我焚香沐浴接旨?”張保邊拭汗,邊說道:“皇上沒上手諭,奴才也不皇上的主意。求福……,求主子饒過了奴才!”我說道:“這可不敢。你是正四品的禦前總管,我本就無品無級,哪能相提並論呢!”
芷青接口道:“說得好。”說話間扶著宮女的手邁進來,然後說道:“佟佳氏既已知張保是禦前總管太監,雖說都是奴才,但他是皇上的奴才,總得禮讓三分吧?”芷青正眼都沒瞧佳蕊一眼,當年她們姊妹妯娌多麼和睦親密!風水總算轉到芷青這兒來了!隻一件,如今的情形是張保讓我三分,她芷青看不出這是雍正的意思?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何況這裏是永和宮,不是她的坤寧宮!
我笑著說道:“啟稟皇後主子,皇太後服了藥正發汗呢!皇後若是來請安的,就磕個頭回去吧。若是別個,也得出了太後的寢宮再作道理吧?”芷青凝眉欲答,又恐德妃出來給她沒臉,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提高音量向德妃問安。嬤嬤出來說德妃讓芷青候著,命我和佳蕊進去。
德妃命我坐到身邊,向我們說道:“外麵的話,我一字沒漏,都聽在耳朵裏了。兒大不由娘啊!這個當皇後的媳婦都公然到我這兒吵鬧。”重重歎了口氣,又說道:“遞過來名帖,說廉親王求見。萱兒,他既來見你,一會兒你向他替我問一句話,大位真是先帝傳給四阿哥的嗎?”我低下頭,說道:“大位這件事,早有定論。額娘執著無益。先帝親手把遺詔交給我的。先帝還說,江山這副擔子太重,隻有舍下才擔得起。所以先帝把大位……”德妃苦笑道:“是!佛說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啊!先帝再不會錯的。他是能舍下。他有什麼不能舍的呢?”
一會兒嬤嬤引我從後麵出來。在永和宮的後院,我見到了胤禩。永和宮現在是事實上的慈寧宮。先朝的嬪妃都已遷走,唯有德妃留下來。胤禩進來相對容易些,我更認為雍正準許他進來。不然一道一道的門,早就被攔下來。雍正顧及太後,卻不會受製於太後。太後是砝碼,也是工具。張馳有度才是致勝的不二法門。
胤禩負手而立,望著桃花。他身落了幾片桃花,讓我想起初見他,“紫貂裘暖朔風驚,潢水冰光射日明”,如今卻是“二月春歸風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他見我過來,含笑說道:“來得很快。”我施禮,低聲說道:“昨天……”他抬手,說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有一件事想問你——孫泰來問我要景陵的布防圖,你可知是何意?”我的靈光一閃,卻稍縱即逝,再也無法捕捉到了,隻得答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