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的痛縈繞在心房,針紮一樣,密密麻麻。
“陛下,您身體抱恙,怎可用這井水!傷了龍體可如何是好?”總管太監嚇得臉都白了。楚城沒有理他,反問,“廢妃裏可有姓柳的?父皇生前最寵愛的那個。”
自古皇家出醜聞,總管太監那時候還沒有爬到這個位置來,但是老皇帝荒誕無道,跟那個柳嬪胡天胡地的場景他都看到過幾次,此刻聽新皇問起那個柳嬪,隻覺得心口堵得慌,那女人有這麼大的本事,把新皇也勾搭上了?新皇繼位迄今,後宮裏還沒一位娘娘了,因為新皇一直身體抱恙,之前自然也是沒有侍妾的。
總管太監苦著臉答道,“有,不過和先皇的妃子們一起送去太廟了。”像生怕楚城對那個柳嬪有興趣似的,補充道,“那女子不吉利,懷胎十月生下來一個死胎,陛下……”
楚城抬手示意總管太監禁言,“父皇生前最寵愛便是柳嬪了,讓她給父王殉葬吧。”
總管太監一顆心放回肚子裏了,響亮應了聲,“奴才明白。”
那女人哪裏是勾搭上新皇了啊,分明是惹到新皇了。
四月的時候,皇城下了一場雨,遷都的地址已經選好了,還是南下,等君琛北征歸來,定然是要帶著君兮去北地的,到時,他們之間的距離,隻能更遠了。
楚城站在皇宮最高的摘星樓上,看著城南的那座石山,眼底有淡淡的眷戀。
我們,還看著同一片藍天,呼吸同一城的空氣,可是,我隻能在這裏遠遠的遙望你。
“陛下,今兒個風有些大,您回去吧,染了風寒就得不償失了。”總管太監在一旁佝僂著腰,臉上的皺紋都皺做一團,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樣。
楚城說,“趁現在還能看到,我多看幾眼。”
斜飛的雨絲沾濕了他額角的鬢發,那一刻帝王的眼底,是沉寂下來的落寞和不可言說的悲傷。
“南都一直在這兒呢,便是搬去了新的都城,隻要陛下想回來看看,隨時都可以回來看啊。”總管太監說。
楚城沒有說話了,目光還是落在煙雨朦朧的南山,這座城還會在,可經年回首,那人,不會在了。
他伸出手,接下斜飛的雨絲,一聲低得隻有自己才能聽清的呢喃消散在風裏,“遇上你,是我畢生的劫……”
春末的時候,北地傳來捷報,大軍半月後凱旋。
朝堂上一片道賀聲。
春暮多雨,楚城知道她離開的日子近了。
車輪聲滾滾,他進白馬寺,佛前一柱香,卻不知求什麼。
“求再見她一麵。”最終,他在佛前重重叩首。
淺風,斜雨。
風來亭,苦茶香。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詩果然不假,皇城的春花都已經謝了,這寺中的桃花才開始開。
一朵一朵在風雨裏含苞待放,疑惑飄零成泥,美得有些淒涼。
爐子裏的茶一直煮著,換了不知多少次水,細雨稍停之時,桃林裏緩緩走出一道清麗的人影。
白衣,但領口和袖口都用金紅的錦緞鑲了邊兒,三尺於寬的腰封也是明麗的金紅色。被雨水沾濕的一縷頭發貼在額前,驚為天人的五官,帶著幾分懵懂和稚氣,嘴裏含著一根糖葫蘆,手中還捏著一個糖人兒。
“都說了叫你不要亂跑,什麼脾氣,估計也就君琛那小子受得了你。”碎碎念的源頭,是同樣一襲白衣,袍角滾著血色曼珠沙華的冥月砂,他看到亭子裏有人,微微一怔,隨即扯了君兮的手要走,“回去了,那三寶一會兒見不著你,又該哭了。”
君兮楞了一會兒,隨即甩開冥月砂的手朝亭子這邊走來。
楚城和站在亭子邊上的她對視了許久,久到自己眼眶抑製不住的開始發紅,才顫抖著嗓音問了句,“要喝茶嗎?”
君兮歪了歪腦袋,沒有說話。
他倒了一盞茶,推到桌子對麵,“風挺大,喝口茶,暖暖身子。”
她猶豫了一會兒,端起熱茶喝了一口,然後把拿在手裏的那個糖人兒放桌子上跑了。
一直到走出桃林,都再沒有回頭。
楚城看著自己麵前那個糖人兒,怔楞了許久,才伸出一隻手拿起按在了心房的位置,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緩緩垂了下去,雙肩劇烈的顫動著,像是哭泣的頻率。
風刮的有些大,桃紅落了一地。
情殤已了,還是未了,無可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