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君兮,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冷漠也好,嘲諷也罷,他想聽聽她的聲音。
並不尖銳的痛,卻一直蔓延到了骨髓裏,每呼吸一次都是細碎又纏綿的痛意,渾身像被鐵網勒緊,再勒緊,勒破了皮肉,湧出了鮮血。
“君兮,我不會放手的。”他又一次在黑暗裏說。
南山別院一如既往的寧靜,可是皇城已經徹底淪陷,老皇帝到底還是沒能活過這個冬天。
那天燕望北下山後回來,一身素鎬。
彼時君琛正在靠窗的小榻上坐著,屋裏有炭盆,熏得暖烘烘的,君兮枕在他腿上,他手裏拿了一本書,念給君兮聽。
並不刺眼的太陽光從窗欞裏照射進來,他半邊臉融在光影裏,臉上冰冷的線條似乎都柔和了幾分,狹長的鳳眸半瞌,眸子裏像是沁了老酒,叫人看上一眼,便醉了三分,流雲般的頭發沒束冠,貼著俊逸的側臉垂下下來,有幾絲垂落在胸前,被君兮緊緊攥在了手裏。
他總喜歡穿一身黑衣,像是把一切都淹沒在了那深沉的色澤裏,袖口精致的竹葉紋滾著雪浪邊兒,渾身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青竹的氣息。
念了一會兒書,他垂下頭去看君兮,發現她捏著自己的頭發睡著了,陽光下能看到她麵頰上細細的絨毛,她胖倒是沒胖多少,臉上的嬰兒肥看著反倒稚氣了很多。
君琛伸手輕輕磨砂了一下她軟香的臉頰,嘴邊漾開一絲笑意,“君兮,你記得嗎,以前你可淘氣啦,把我的書都換成春宮圖,在我的書案裏抽屜下放小老鼠……還有這本《童養媳訓夫記》,我沒收了你的書,知道你一定會來書房找的,那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見到你了,平時你看到我了都會繞道走……”
君兮呼吸綿長,顯然是熟睡。
他眯著眼靜靜享受這一刻的寧靜,那原本沒有幾分暖意的陽光似乎也變得暖融融的,“君兮,我們說好的,冬天要一起在屋簷下看雪,你給我煮酒,我給你念書……”
燕望北本來是火急火燎趕回來的,站在廊下看到這一幕,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君琛自然也從半開的窗口看到了站在對麵回廊的燕望北,他輕手輕腳把君兮放到了軟榻上,察覺君兮眉頭一簇,似乎要醒過來,又僵住了動作,好在君兮沒醒,很快又睡了過去。
他拿過自己放在一旁的大髦給她蓋上,大髦上有他的氣息,君兮睡得很安穩,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君琛這才出了門。
繞過回廊,還沒開口,燕望北就道,“皇帝駕崩了。”
君琛說,“我知道。”
燕望北那一身素鎬,已經說明了一切。
“西伯侯那條瘋狗跟護國公鬥得兩敗俱傷,兩派黨羽也鬥得不可開交,一開春,北地胡人肯定又要功過雁門關,這個時候你再不收手,是真要楚國山河踐踏在蠻夷手裏麼?”
君琛麵色很平靜,“從皇城亂的那一天開始,我就避到這山上來了,現在皇城如何了,與我何幹?”
他說得像是那麼一回事,可是燕望北知道沒有他的推波助瀾,楚國不會達到這一步,但他根本不知怎麼開口,隻道,“皇帝死了,皇城也淪陷至此,你的恨也該消了。”
君琛還是那句話,“皇城之亂,不是我做的,你和我說再多也沒用。”
燕望北急得跳腳,“我知道不是你,可是如今這局麵,除了你,還有誰能收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