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外那一簇簇的扶桑開得濃烈,日光透過葡萄藤灑下斑駁的光影,躺在葡萄架下打盹的小狐狸像被什麼驚醒,支著腦袋抬眼一看,瞬息成了一隻呆狐狸。
那日之後,像是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又仿佛什麼也沒變。
隻是聖尊再也不把讓楚三皇子離開君山這樣的花掛在嘴邊了。
偶爾她進山采藥,楚三皇子總是背著藥簍興高采烈的跟在她身後。她煮飯煎藥,他也會幫忙看個火了。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平靜到讓人心生惶恐,因為君琛知道這個故事是個悲傷的結局。
果不其然,天水一方再次來了不速之客。
一身白衣,羸弱不堪的少年住進了不大的竹屋。
“犬子多病,恐活不過弱冠之年,聽聞貴國聖尊能使白骨生肉,還望貴國聖尊救治我兒。”
楚王的一封書信,古越皇帝又給聖尊送來一個病號,對什麼都好奇三分的林三水也逮著這個機會愣是給擠進天水一方來了。
楚三皇子不高興,那隻貪吃葡萄的小狐狸成了他的發泄對象,每天都抱著狐狸擼狐狸毛,導致小狐狸一看見忘兮就跟見了親娘似的。
“你不要老是欺負它。”忘兮抱著竄進懷裏的小狐狸,輕輕順了順了它雪白蓬鬆的狐狸毛。
楚三皇子接過她背後的藥簍,又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狐狸腦袋,“這小東西精明著呢,跟你裝可憐罷了。”
小狐狸一聽,炸毛了,擺出自己快被擼禿了的尾巴給聖尊看。
楚三皇子摸摸鼻子,“那個……我去煮飯。”
林三水自告奮勇,“楚兄,我來幫你。”
楚國五皇子楚連城一張臉白得跟宣紙似的,忘兮給他送藥時,他狀似無意道,“兄長再次叨饒多日,給聖尊添了不少麻煩吧。”
外人麵前的聖尊永遠都是麵無表情的,“五皇子多慮。”
一句話堵死了這個話題。
楚連城還想說什麼,聖尊已經出門去了。
廚房那邊滾起了黑煙,林三水誇張的叫聲隔了這麼遠都能一字不落的聽見。
“著火了著火了!”
“你幹嚎什麼?滅火啊!”這氣急敗壞的聲音不是楚子伊有是誰?
一注滔天水浪澆滅了廚房的火,瀑布底下的水蛟高居於半空,聖尊站在水蛟背上,白衣黑發肆意舞動,神情冷漠。
險些燒了天水一方的二人,被聖尊趕下山去。
楚子伊有些委屈,“我日後再也不來君山了!”
林三水怕得直打哆嗦,“楚兄慎言,咱們險些燒了天水一方,聖尊沒罰我們已經算不錯了。被父王知道,我肯定得脫成皮!”
楚三皇子原是出了名的紈絝,更是青樓楚館裏的常客。
下了君山,第一天跟林三水喝遍了全琅琊城的酒樓,第二天走馬溜鷹又稀裏糊塗過去了,第三天他逛遍了城內的花樓,也沒找到一個合心意的姑娘。
二人最後租了一艘畫舫,遊湖去。
絲竹樂音咿咿呀呀響起,舞娘們旋轉著柔軟的腰肢,眼底一顰一笑都是魅惑。
舞袖低回真夾蝶,朱唇深淺假櫻桃。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回小樣刀。
濃妝豔抹肌掩露,胭脂香味滿樓閣。芊芊細腰如柳枝,嫵媚盡顯萬般柔。
有大膽的舞娘倒在楚子伊懷裏,塗著鮮紅豆蔻的指甲拂過他清俊的眉眼,戲謔般輕點,最後落到了他唇上。
紅唇半開半合,是無聲的邀請。
醉眼朦朧的楚子伊有一瞬眼底隻有那抹紅唇了,就要吻上去的時候,眼前不知為何又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臉,一雙天底下最美的眼,卻永遠無喜無悲,堪稱完美的容顏,萬年冷若冰霜,那樣一個人,唇卻是極軟的,帶著幾分清甜。
他想念那個味道。
懷裏像抱了一大盒胭脂,香味熏得他隻想打噴嚏。
那舞娘見他沒了心思,哪能甘心,紅唇主動湊了過來,他恰好偏過頭,一抹豔麗的唇踩就印在他臉頰上了。
林三水舉著酒杯過來要跟他喝酒,還一個勁兒拍他肩膀,“楚兄好豔福……”
楚子伊應和著喝了一杯,有一瞬間卻覺得渾身發冷,惶然看向四周,沒有發現讓自己不安的源頭,無意間瞥向窗外時,看到另一艘畫舫之上,立在船頭,容顏清冷如華山雪的人,心口像是破了一個窟窿,不斷湧入冰水。
窗欞處黑氣彌散,一張邪氣的臉漸漸清晰,眼角嫣紅,眼底卻有淚光閃現,“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那個混賬嗎?”
他指著畫舫上還摟著舞娘的楚子伊,“他怎麼可以那麼肮髒不堪,他為什麼就不能留給忘兮一個幹幹淨淨的楚子伊!”幻覺似乎受了主體的情緒感染,原本平靜的湖麵升起了海嘯,船身晃動。
他直直的盯著旁觀不語的君琛,“我多羨慕你啊,你交給君兮的,是一個幹幹淨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