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鬱,一勾殘月掛在天幕之下,周圍稀疏幾點星子。
暗沉的古林裏,傳出幾聲寒鴉驚起,撲騰著翅膀飛走的聲音。
“來了沒?”
“天太黑,什麼都看不到。”
“我買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有錯啊,按理說,這個時間點,那個登徒子的馬車已經到了才對……”君兮咕隆兩聲,再次抬眼時,就見一輛馬車緩緩朝這邊駛來,她大喜過望,推搡旁邊的婢子一把:“來了來了!快快快!八寶,你去那邊埋伏!”
“噗通”一聲大響,林子裏鳥雀飛盡。
君兮看著一頭栽下樹的婢子,抽抽眼角。
怎麼這婢子總是關鍵時刻犯蠢啊!
眼見那馬車已經到了樹下,“轟隆”一聲車輪被卡進了陷阱裏,她也顧不得婢子了,摸出一塊黑巾蒙住臉,抽出纏在腰間的紅鱗軟鞭,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到了馬車前。
夜風將她的紅衣吹得高高揚起,像是地底探出的一枝曼珠沙華。黑色的布巾遮住了麵容,隻餘一雙空靈澄澈的眼。
揚鞭一甩,鞭子砸在地上“啪啪”作響,氣勢驚人。
“車裏的人聽著!姑奶奶是這裏的山大王!不想被我扛回去當壓寨相公,就乖乖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看你們是大戶人家的,衣服肯定也值錢!全扒下來留給姑奶奶!”君兮捏著嗓子粗聲粗氣地吼道,片刻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道:“褻褲可以自己留下!”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車夫的表情就有些怪異,聽了這一番話,那表情簡直可以稱之為詭異。
他看了看君兮,眼角的餘光又瞄了一眼馬車裏麵,果斷地棄車而逃。
盡管這在意料之中,君兮心底還是暗爽,紅鱗軟鞭“啪”地一聲砸在車轅上,車轅裂為碎木。她嗤了一聲:“歐陽長風,你也有今天?”
一想到,西伯侯的兒子回京之後,就會發現坊間傳得沸沸揚揚,他被山大王打劫得隻剩一條褻褲,她就想叉腰大笑兩聲!
哼!這登徒子,誰讓他欺負堂姐的!
當她們君家人好欺負?
一縷夜風卷著殘葉悠悠飄過,又過了半分鍾,馬車裏的人還是沒動靜。
君兮詫異地挑了挑眉。
難不成……摔暈過去了?
手上的鞭子帶著呼嘯的風聲甩向車內。
鞭子一揮向車內便被卸了力道,恍若牛毛入海。
不對!車裏不是歐陽長風!
她心下一驚,想要撤回鞭子,卻發現鞭子的另一頭攥在了車內之人的手中。
該死!
君兮卯足了勁兒拽鞭子,不妨車內的人猛然用力一拽,她摔了個狗啃泥。
手勁兒這麼大,車裏的人肯定是從小就啃豬蹄兒長大的!君兮憤憤地想。
她疼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沒緩過來。
有腳步聲從馬車那邊傳來。
她躺著,裝死。
那人在她身側站定,投下一片籠罩般的黑影,壓力如潮水般湧來。
會不會殺了她?五馬分屍?還是大卸八塊?
女子忍不住抖了抖,卻是不敢睜眼。
“我……我隻是劫錯人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她色厲內荏道:“不過……有人會為我報仇的!修羅世子君琛你知道吧?他是我的童養夫!你殺了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那人身上的壓力讓君兮覺得呼吸都成了困難,就在她忍不住想問那人到底殺不殺時,那人終於開口了:“君兮——”
這個聲音……君兮抑製不住地抖了三抖。
他隻是叫了她的名字,她卻有種自己已經被淩遲了千百遍的錯覺。
眼睛悄悄掀開一條縫,視線裏,是一雙繡著金線祥雲紋的黑麵緞靴,衣擺的料子是名貴得不得了的杭州寺綾,繡著精美絕倫的暗紋,往上,是寬大的腰封,上麵還墜了一枚白玉麒麟佩,再往上……是一張麵若玉冠,顏如舜華的俊臉,隻是此刻,俊臉上寒氣深深。
君兮瞬間隻覺得五雷轟頂!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君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