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采好可憐!

這樣子的他,太可憐了!

可是,另一個聲音,卻異常清楚的響了起來,僵硬、冷酷,堅決:“不行。你不能留在這裏,而且,不止今天,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以。”

我被話語中的殘忍嚇到,更讓我吃驚的是——我發現說這番話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我……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我……我是怎麼了?

他是薛采啊!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啊!而且,他才九歲!難道就因為他從小就比別的孩子聰慧,所以就這麼苛刻的對待他麼?

我……我……我……

我的嘴唇顫唞著,剛想收回那些話,卻見薛采往後退了一步,原來那淡淡的茫然和依戀已經消失不見,素白素白的一張臉,冷徹如冰。

“小采知錯了。小采這就走。”他毅然轉身。

我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小采,姑姑不是……”

“別說了。姑姑……是對的。我……今天失常了。”薛采輕輕的掙脫我的手,頭也沒回的走了。外麵的雨很大很大,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再也看不見。

自那之後,他就沒有再來。

算來,已經有一年又三個月了。

今天,是圖璧六年的中秋。

他再一次出現,卻不是為了與我團圓,而是來告訴我——昭尹死了。

這兩年來,我在冷宮中,無數次幻想過結局。我想著薛采要怎樣做才能重振薛氏,想著昭尹要如何才能垮台,想著我的委屈、我的怨恨……這一切一切錯亂的、糾結的、複雜的心緒,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終結。

而今,我終於等來了結局。

昭尹……死了。

他被自己的三個女人聯手殺死。葉曦禾給她下了毒,薑沉魚奪了他的江山,而薑畫月,則要了他的性命……事實諷刺,莫過於斯。

他一生薄情寡幸,對那些女人各有各的算計,於是到頭來,反被她們算計,一敗塗地。

但是,為了這一天,我付出了多少?薛采又付出了多少?

距離上次相見,他又變了很多。十歲的少年,已有我肩膀高,卻精瘦精瘦,像根竹竿一樣。皮膚蒼白,沒有血色,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雙眼睛,冷峻,冷然,冷漠。

他是我一手釀酒的修羅,如今,大仇得報,大權在握,他……可還能歸來否?

“小采……你,有沒有想過下一步,要做些什麼?”

薛采的眸光微動,淡淡道:“當然是當一個名垂青史的好丞相。”

“還有呢?”

他皺了一下眉:“還有?”

我將他的雙手牽過來,心酸的發現他的指掌間全是厚厚的老繭——那是一個非常勤奮練武的人,才會擁有的老繭——父親有過,義兄有過,而今,輪到了薛采。

“你長大了……”我凝視著他的眼睛,忍不住抬手去輕輕撫摸他的頭發,“雖然這句話其實很可悲,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事實上你從來就不是一個孩子,但,薛采,你長大了,真真正正的長大了……”

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覆蓋住薛采的眼睛,他一動不動的站著,靜靜聆聽。

“姑姑當年求你,重振家門,乃是破釜沉舟,最後一搏。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到了,還這麼快、這麼好……但姑姑也知道,這兩年來是多麼的為難你,折磨你,所以,如果你對我有所怨恨,我不怪你……”

薛采打斷我:“我對姑姑沒有怨恨。”

我笑了一笑:“總之,如今,皇上死了,我們的仇,算是報了……我想說的是——小采,你自由了。”